原主应该并未等到返乡,便逝世了。
苏遥读到此处,只觉得满心遗憾。原主口中的祖业,便是两三薄田,并这一间书铺。
于是他便麻溜地收拾铺盖卷,飞速地回家养原主这副身体了。
既然外头待得不快活,那咱们就回。
只是他也未能躺着吃吃喝喝太久。
因为原主的家底实在算不得多厚。
烛火摇动,满室昏黄。苏遥拿着纸笔对了一番账目,轻轻地叹了口气。
齐伯又给他推来一碟梅花糕:公子填填肚子再算。
这梅花糕是蒸出来的,雪白香甜的糯米粉裹住糖腌的梅花馅,捏作精致玲珑的五瓣小花,码在青瓷碟子里,格外小巧。
苏遥尝了一口,唔一声:糖放多了。又笑笑:阿言又去厨房玩?
没有,是隔壁祝娘子送来的。齐伯笑笑,公子去了京城两年,舌头越发刁了。
苏遥穿进来前,本身是个厨子。
手艺还不错,自然味觉灵敏。
苏遥尝了一个,谢过祝娘子,又嘱咐:我倒不是不让阿言进厨房,只是烟熏火燎的,他才十岁出头,一时看顾不到,别出了什么事。
齐伯应了声,又笑道:阿言近来越发忙了上回公子说要送他进书院,他为准备下个月的入院小试,温起书来门都不出,再没去过的。
苏遥听到这话,却是又微微叹了口气。
这送孩子读书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阿言是他进京期间,齐伯买来的奴仆。
苏家人丁稀薄,亲戚都极少,苏遥这里更是只有他与齐伯并这个孩子。
苏遥回来后,见他年幼可怜,又识些字,便想法子让他脱了奴籍。并在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影响下,觉得孩子都得送去读书。
脱籍时上下打点已费了些钱财,如今又要去读书。
苏遥垂着头又对了一遍账本。
再算一遍,钱也并没有变多。
齐伯凑过来:怎么了?账有问题?
问题?
苏遥给他数:咱们家这书铺现在签了十一位先生的话本。这三位一直卖得不好,暂且不论
他勾了一下,又道:刘先生盛先生陈先生年岁大了,书稿出得慢,再来得等开春回暖了,也不论。
他一下划去六个人,接着道:剩下的这五位,顾先生卧病,沈先生忙着续弦,许先生家中又有了事,如今只剩两个
苏遥愁得头秃:进账只靠这两位先生,咱们能大鱼大肉地活到开春回暖的时候吗?
齐伯默了下:'近来猪肉贵得很,少吃肉还是能的。
作为一个厨子兼吃货,没有猪肉的世界是不完整的世界。
省钱使人抑郁。
齐伯顿了顿,却又道:公子,咱们可能连两位先生都靠不了。
嗯?苏遥一个哆嗦。
齐伯胖乎乎的手指在账目上一划,圈出傅先生三个字。
苏遥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顿时清醒了。
姓傅的,笔名鹤台先生,绝世大鸽子。
文写得特别好。
拖更欠稿做得特别顺手。
齐伯甚为委婉:我觉得,鹤台先生的书稿,二月底大抵交不上。
苏遥:自信一点,把大抵去掉。
根据经验,对傅先生来讲,契书上定的日期就和他的家底一样,也就是个数字。
苏遥自去岁回来,一共与这位傅鸽子签过四次契书。
第一次迟交了一个月。
第二次迟交了一个半月。
第三次迟交了一个半月,且只交了十章。
苏遥问了一句,傅先生直接遣人将违约金砸在了他脸上。
第四次
要不是姓傅的砸违约金不眨眼,苏遥是不可能和他签第四次的。
这次的契书自去岁腊月就签好了,新文,三个月的时间,只签了二十章。
但这也是有可能交不上的。
毕竟人类的本质是鸽子。
有钱的鸽子更难缠。
说起来,生意上素来讲究个情面,违约金只是意思一下,定得其实并不很多。而鹤台先生的文好,若能印制成书,会赚得更多。
苏遥想象了一下红烧肉酱肘子糖醋排骨凉拌猪耳爆炒肥肠走油肉小炒肉鱼香肉丝,又想象了一下失去它们的世界。
夜雨渐急。
苏遥怒而拍板,明天就去傅大鸽子家催稿子。
第2章 催稿(二)
翌日一大早,苏遥便去后院折了数支红梅花,找了个白瓷瓶精心插好作见面礼,捧着前去延庆坊,寻傅鸽子了。
旧京城中写戏文小说的先生少说亦有百八十个,其中最卖座也最神秘的,就是这位鹤台先生。
此人两年前才来旧京,一本《云仙梦忆》震惊四座,迅速成为最受追捧的话本先生。
当然,震惊四座的不止是他的文章,还有更文速度。
两年写一本,断更是常事。
一个月写上个七八章,各位看官都能喜极而泣。
也是得亏文好,不然在人才济济的旧京,学子们与闺阁小姐转眼就能将他忘了。
不过,尽管追捧者甚众,这风吹草动立刻就能传得人尽皆知的旧京城里,却无人知晓这位鹤台先生的真实身份。
因有一纸契书,苏遥才知他姓傅,连名字也不知道。
此人身份成谜,性格喜好更是无从猜测,单苏遥听过的传言,便有十数个说法,总结起倒只四个字
非常难搞。
这傅先生在旧京城内唯一一次有实锤的露脸,是他初来之时,去过一遭儿平宁坊的曲家酒楼。
因酒楼环境不合心意且饭菜不合口味,傅先生专门在人家酒楼外壁上提了首词泄愤。
这年头,文人墨客喝至上头,在酒楼食肆外写首诗做个对子之类的,极其常见。
也被许多酒家当做风雅事。
但像他这么大咧咧直接迎头骂人的,旧京城里还是头一遭。
且他这首词文采斐然、朗朗上口,曲家掌柜连夜粉刷了外墙,都还被传诵了月余。
曲家酒楼一时门可罗雀,后因官府查出卫生问题,直接就倒闭了。
随着此处掌柜小二皆卷铺盖走人,旧京再寻不到鹤台先生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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