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皎诧异地低头看着他,你没有醉啊?
钟清看着眼前模糊的画面,抬手遮住了眼睛,半天没说话。
这一头,祝霜扶着妙妙真人回到了清妙阁,一进屋妙妙真人就倒头呼呼大睡。祝霜见没有什么事,转身关上门退了出去,他刚一离开,熟睡的妙妙真人便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醉意。窗外夜雨越下越大,他侧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云须峰上,钟清撑着手臂低头坐着,唐皎皱着眉头坐在他对面,你还好吧?
钟清有些心神不宁,今晚他算是借着酒意与妙妙真人试探地沟通了两句,话里话外,半真半假,妙妙真人许多胡话跟某种暗示似的,钟清感觉到了不安。平静的湖水下是暗潮在汹涌,鱼涌出水面是因为暴雨将至,每一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说出口。
门被敲个不停,唐皎不知道去哪里了,钟清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开门,打开后发现是他派去盯着望山的师弟。
怎么了?
师弟将叶夔今夜去望山找云玦的事情如实地对着钟清禀告了。钟清听完了,猛地呼出一大口气,本来就连日失眠着急上火,心里堵着一股烦闷之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又加上今晚酒喝多了,怒意冲上头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
钟清猛地起身往外走。
等唐皎拿着醒酒的丹药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关于叶夔这个人,说他性情古怪不是没有道理的,外人看他说话做事,会发现他这个人好像没有目的性,他想杀龙,但是他又不动手,他说拯救道门,嘴上说说而已,道门毁灭了他这种人都不带眨眼的,他说了一万句话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全是真的,偏偏有一句是假的,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说他冷血,他有时候又很好说话,真的信他,肠子都要悔青。用钟清的话来说,这个人属于不稳定因素,具体是有利因素还是不利因素,投骰子猜大小都比用逻辑去分析地要准很多。
当所有人都在为心中的秘密辗转反侧的时候,叶夔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一些看似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去。
云玦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终于开口说了今晚同这人说的第一句话,你究竟想说什么?今夜叶夔忽然来找他,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云玦心中不解,这种不解不是因为叶夔说的话令他感到困惑,而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人意不在此。
想确认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事?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两人的视线移了过去。
第70章
云玦打开门, 视线忽然微微一变。
倾盆大雨中, 被雨淋透的钟清站在门口,满身的酒气,雨水顺着脸往下淌, 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漆黑山路, 衣摆、靴子上全是泥泞, 两只袖子往上推到手肘, 绊手绊脚的外套被脱下来随意地挂在肩上。
你们在干什么?
钟清进了屋坐下,脚搭在了另一张凳子上, 平时的风度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睁着一双熬得发红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看似没有表情,实则心里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你们两个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钟清忽然用力一脚踹开了凳子,哐当一声响。
云玦与叶夔都没有想到钟清会这副样子忽然出现在此地, 此刻全都望着他没说话。两人都看得出来他喝酒了,而且喝得不少。
钟清进屋后连招呼都没打, 先劈头盖脸将两人骂了一顿, 天衡宗我说话是不算了是吧?新定的门规没听过啊?大晚上不睡觉你们俩傻逼猫这儿干什么呢?谈恋爱啊?!钟清看向叶夔, 疑惑地问道,叶夔,我问你一句啊, 他这屋里是有宝物?你一天到晚往这里跑什么?
叶夔挨着骂没出声。
钟清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别去招他!全都离他远一点!我又他妈不会害你!你听我一句会死是吧?我再说一遍, 他就是个祸害,谁他妈碰到他都要倒霉!
云玦在一旁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什么意思。
叶夔对着钟清道:你喝多了。
钟清闻声笑了声,抬手用力地把掉到眼前的头发往后抹,我没喝多,我现在脑子很清醒。他瞥了眼不说话的云玦,忽然又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种愚蠢恶毒的人,说话都直来直去,云师弟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人太好了,你二师兄他都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就放过他行吧?
云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袖中的手开始攥紧了。
叶夔道: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在和你说话你他妈是听不懂是吧?!钟清忽然朝叶夔吼了一声,叶夔没了声音,钟清一双眼睛全是红地,我让你别找他!
叶夔望着钟清半晌,行吧。他道:我先回去。
叶夔离开望山的时候,对于想要确认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了□□分数。山中疾风骤雨,他撑着伞走在其中,忽然朝不远处的松林望了一眼,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钟清见叶夔走了,他后仰着靠躺在椅子上打量着云玦,忽然道:今天这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不像你的脾气啊!
钟清坐了起来,忽然又换了副神情,温声问道:你们俩这些天聊什么呢?跟我说说,说说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见云玦不说话,他继续道:秘密啊?不能跟我说啊?
云玦自然想不到到钟清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钟清是看他不惯趁机找茬。他并不想与钟清争执,一方面他知道钟清现在喝多了在发疯,另一方面他还记得上回钟清气急了不停地淌鼻血的情景,他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也不想说话。
钟清按着椅子的扶手,浑身湿透了,领口磨得难受,他下意识抬手用力扯开了点,他望着云玦,忽然道: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事情,我也还记得,你是不是以为就是他当年救了你啊?他对你特别好,是整个山上对你最好的人,别人对你都不好,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地喜欢他?
云玦看向钟清,钟清道:你悄悄跟我说句实话,你重新回来,不对,你跟我重新回天衡宗,是不是就为了找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玦抬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会开口说话了啊,我就说没看你生什么病,怎么就哑巴了?
云玦轻吸了口气,他有病他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较劲,他低着头倚在窗前,听着窗外的夜雨声。
钟清靠在椅子上,云玦这副无视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他,他仰着头道:你在做白日梦。我跟你说实话好了,这世上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八千里没有,天衡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没人会真心待你,大家那都是惦记着你身上的东西呢,都恨不得把你切成一块块的生吞活吃了!你还当叶夔是喜欢你呢?对你说两句好话你就日思夜想的,你他妈在做梦!他全家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你到底喝了多少?
说你是个祸害说错了吗?你还不高兴。钟清摇着头轻笑了声,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他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这个世上要是没有你,哪里会有这么多是非?
云玦没有说话,他在等着钟清发完酒疯,累了也就睡了。
钟清见云玦那副完全不理会的样子,越看火越盛,道:我当初就一直在想,你就别再回来了,你本来就不该是这里的人,远离纷争太平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就想着,还有个唐皎,你能做的事情他都能做,他家世好修为强声望高,除了不是他哪点不比你强?没有你,他这个人就成了,我只要守着他,保证他不出事,什么事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