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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榻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護理員走過去,幫榻上的人坐起。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後,渾濁的聲音響起:「小西,你幫媽咪問問保姆, 弟弟怎麼還沒來,媽咪找不到保姆了。」
「好,爹地,先來吃點心, 吃完了就問。」陳西林攙起母親。
陳母嘴唇動了動, 終是沒有說出什麼,眼中多了層痛苦的神色。
陳西林知道她記得往事, 父親突然提起弟弟, 她必然傷心,便岔開話題, 「媽咪今天散步了嗎?
庭院裡的風信子開了嗎?」
陳母將一小塊糕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看著陳西林的眼中蒙上了一層迷霧。
陳西林知道, 她又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母親記得多年前的所有事情,但車禍後,短時記憶卻幾乎喪失, 這些年來, 一分鐘認得陳西林, 下一分鐘又忘記, 都是常事。
要說母女倆有什麼相像的地方, 大約就是那份讓人安適的氣質,這會兒陳母記不起眼前的人是誰,便就只靜靜地吃著東西,也不去慌張質問。
「爹地,今天后背有疼嗎?」
老爺子費勁地坐下來,接過護理員遞來的茶杯,慢慢呷了一口,「我哪有後背疼?你這麼問要讓那個壞人聽見,他聽見了我就會疼起來。」
這些年,他一直說有個壞人在暗中害他。
「那我不問了,爹地最棒。」陳西林笑了笑。
「你是小西?」陳母的手懸在半空中,眼中閃著淚花,「你都長這麼大了?」
「是我,媽咪。」陳西林摟了摟她。
「小西,我們回英國吧,外公外婆該想你了。」
「好,媽咪你先歇息,我們明天再說。」
這些讓她感到很矛盾,想多陪伴父母親,可她的到來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兩人的情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每次的到訪對於他倆來說是不是一種打擾,也許是的。
十點的C城,喧囂一天的城市漸漸拉上帷幕。
明逾將面膜仔細揭下,鏡子裡的一張臉潤澤而緊實,她輕輕拍了拍,又拿化妝棉將多餘的汁液吸掉,仔細塗好眼霜和臉上餘下的步驟……今天她將這些做得一絲不苟。
愛情的魔力在於不斷創造讓自己變好的動力。
陳西林剛剛到家,邊往裡走邊看了看手機,東索回復了。下午她給那邊發了郵件,邀請王祁到美國來與她面見並作短暫培訓。這被安排到了下周一,王祁將在這裡停留一周。
她給明逾發消息:睡了嗎?
剛拾掇好臉,悅己者便出現,明逾托著腮,回她:你猜。
陳西林笑了笑:太難猜了……
明逾在手機那頭笑成一朵明媚的春花,又趕緊伸長脖頸去看鏡子,看自己是不是把眼下的細紋笑出來了,收了表情,收不了一眸春意,逕自嘆了口氣。
——你還在療養院嗎?
——剛回來。
——我以為你要陪在那裡過夜。
陳西林想了想,家裡的事情,自卿後便沒再跟人提起過。
——我不忍心,每次過去,都覺得我的存在是種打擾。
——為什麼?
——父親不記得前塵,母親不記得眼前,一個看到我就要提不愉快的過往,另一個對我反覆憶起、遺忘,折磨自己。
明逾將這消息反覆看了三遍,在至親的苦難面前,任何的安慰都顯蒼白。
可她是明逾,她有些切身的感慨。
——前段時間在網絡上看到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你的父母尚在,想想怎麼都是好的。
陳西林看了這句,才發覺自己這是在跟更為不幸的人傾訴,忘了自己,心也疼起來。
想說「我願做你的來處與歸途」,又覺這話重了些。
——逾,來路尚可尋到,歸途也還遠,我在這裡陪你。
從春花明媚到梨花帶雨,只消這短短的五分鐘,今晚面膜白做,在乎一個人,她就能一句話讓你哭,一句話讓你笑。
這次回C城,也為一年一度的供應商答謝會。
四月對於很多中高緯度地區來說都是謎一樣的月份。很可能上周氣溫飈到攝氏二十七度,周末突降大雪,過兩天再飈到二十度以上……
這詭異天氣的分界嶺往往是復活節,復活節前上帝說了算,復活節後你說了算。
FATES便將這活動定在每年復活節後的一周,每年到這時候,來自世界各地的六十幾家大供應商就要被邀請來,每家來一到三人,賓客數量就很可觀了。FATES往往是包下一座賭場度假村,頭兩天安排些會議,接下來就吃喝玩樂撒開了。
若不是趕去東索,明逾該早些天回來打點準備的。邀請函助理都在兩個月前發了出去,全球的供應商,北美和亞洲地區就占了一大半,都是明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