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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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撒鹽車在前面慢吞吞地擋著,明逾剛想變道, 手機的響聲讓她心中一顫, 她一手穩住方向盤, 另一手拿起手機,鎖屏上竟顯示是陳西林。

車子愈發慢了下來,劃開屏幕, 點開聊天界面,是一張圖片, 她發來的只是一張圖片, 明逾的第一感覺是跨年的拜年圖,再仔細看看, 她的腦中也「轟」的一下,放下手機,漫天的飛雪模糊了, 撒鹽車後的燈牌模糊了,道路模糊了,眼淚從臉龐滑落, 一切又漸漸清晰起來。

「美國的貴客」, 原來是她, 小伯奈柯說西林在等她,西林真的在等她。

她的車已從荷蘭駛進北威, 又從北威駛進黑森, 眼看還有一小時就到伯奈柯了。

陳西林是知道了這瓶子的主人是誰嗎?是小伯奈柯告訴她的嗎?

她欲為自己釀一瓶叫「西林」的酒, 酒未濃, 瓶子尚空,那酒香卻已將自己灌醉,在這個年的最後幾小時沒來由地向南開著,是啊,在這樣一個辭舊迎新的節點,她像一個漂泊的靈魂,不知哪裡是歸屬,只為一隻叫「西林」的瓶子,混亂不清地奔赴而去,自欺找到了一起守歲的伴侶。直到這照片傳來,她終於知道這「沒來由」與「混亂」是為哪般,不過是冥冥註定。

她加足馬力,超過那輛撒鹽車往目的地奔去。

陳西林在空靈的藍光中等待一個回復,卻等不來。

果真是巧合了,她會怎樣想?自己發現了一隻有趣的、寫著自己名字的瓶子,想與她分享?有點傻,甚至都沒加上「新年快樂」。

她閉上眼睛,明逾現在在哪裡呢?在做什麼?和誰一起守歲?

空氣中傳來竊竊的私語:你想她,你想她,你想她……

難怪來到這個酒莊的第一天,小伯奈柯說,當你靜下心,會聽見每桶酒的私語……

睜開眼,架子對面是明逾的眼眸在看著自己,那溫柔,那深情,那份歸屬和入定,那雙眸子在酒桶與酒桶之間對自己看,召喚著自己,伯奈柯經歷了一百五十年的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醞釀了一百五十年的香醇、迷醉,可這一百五十年的風情都不如她。

分別快半年了,也許感情像美酒,愈久彌香,分手的感情卻不是,它是開了蓋的酒,放久了會壞。

半年前那場風暴太過猛烈,捲起她狠狠往牆上撞,心底那麼多年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努力讓它過去的秘密,偏偏要在最不應當的場合被逼著用最不堪的方式說給最愛的人聽,沉著冷靜是外殼,虛空自厭是內里。

它需要很長的時間緩和、治癒。

直到見到這個瓶子。她明白了自己的「不思量,自難忘」。

連這一桶桶的酒都明白。

是不是她留存的瓶子都沒關係,可以給她帶一瓶,盛滿愈久彌香的酒,問她是否可以共飲。

她抬起頭,幽幽的藍光落進眸中,靜謐中閃爍著星光。

她往那簡陋的金屬樓梯上走去,要給明逾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哪裡,不管她在哪裡,劃向新年的這一刻她都會在朝她靠近的路上。

雪停了,小展廳外面已經聚了三四個人,邊談天說地邊等著不久後的煙火表演。

抱歉了,我要去看一場更為精彩的煙火,不,希望它不是煙火,陳西林想。

走到小停車場,拿出手機,卻收到了明逾的回覆:

人靜山空見一燈,小船搖曳入西陵。

她的眼淚都出來啦,彎下腰,撐著膝蓋。是是是,她也還愛我,一切剛剛好,這就去找你,很快到。

直起身子,面前車燈一閃,走下來一襲修長的身影。

那身影定格在車前,陳西林亦入定。

天上懸著大半輪的月,欲滿未滿。明逾張了張口,呵出一縷白氣。

「正要給你打電話,問你在哪裡。」陳西林道。

「然後呢?」

「然後去找你。」

「然後呢?」

「然後,送你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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