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槿恍了神,很快便收回來。
那淡青色身影立於檐下,笑望著她,聲音如清泉般磁性悅耳,「慕兒,外面正飄著雨,難不成還要一直站在那兒,淋夠了雨才上來?」
話里暗含調侃之意,聲色低淺溫和,但細看之下,會發覺他得眼底隱有一絲疏離與淺漠。
眸間明暗轉換,初見給人和煦之感,相處下來卻覺不知深淺,難以看透。
慕槿聽此,勾了唇角,抬了腳緩緩往上走,直至到他身前方止步。
她收了傘,遞給身後的青蘿兒。
復又轉了頭,抬眼看向笑看著她的青衣人,朱唇輕啟,「素和莫不是說笑了,只是聽人說你派了人前來接應,沒曾想是你親自來了。這才覺得有些意外。」
這麼標誌的人,美如墨畫,玉之比擬。但她也不會忘記蛇蠍美人四字,看人不能僅憑外表。與素和往來兩年之久,了解他的性情和一些事,但不盡然,知之不多。
不露山水,不知城府。雖是朋友,心下卻自有些防備的。
素和憐玉聽此一笑,清醇笑聲迷了霧中青雨,撥開層層漣漪。好似點了丹青一筆紅,瑩了寸寸空中雪。
他看著眼前碧色衣衫,面容清秀,氣質卓越,膚如凝脂,皓碗如雪的女子。生得不艷麗卻清麗,雖不絕色卻覺她螓首蛾眉。
說話間都透露著一股清蓮淺然之氣,若不細思久處定會不自覺被吸引。
「原來如此,那慕兒許是見我來此有些詫異,我們不妨進屋去說?」素和憐玉溫和一笑,聲線清雅,盡顯溫文爾雅,器宇軒昂。
慕槿點頭,與他並肩而行。
入了素和憐玉早已備好的客室,那是一間陳設極簡單雅致的屋子。屋裡設了一張黑玉案桌,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窗明几淨,甚是清靜。
慕槿見此,心裡也覺得舒適不少。沒想到素和還是了解她的幾分喜好,一應從簡。
她目光在屋裡四處看了看,眼神一晃,便看到屋內光線所映之處,窗沿旁擺了一架古琴。
慕槿一眼便認得,那不是普通的琴,而是素和憐玉常帶在身邊的七弦梅花斷紋琴。
它屬於古代名琴。這種斷紋琴一類的,以古舊為佳,琴身的斷紋代表它歷經滄桑之實,琴歷時愈久,則斷紋越多。
隨著長年累月濁氣侵蝕,它的色澤倒並未暗淡灰塵下去,反倒愈加古致典雅,琴音必是低沉久美。不似琵琶鋒芒畢露。
「來了此地,沒想你竟還帶了它在身邊。」慕槿兀自笑了笑,對此頗感詫異。
也不怕路途崎嶇損壞了它去。
素和憐玉站在身側,聽此莞爾一笑,青和平允,「途中難免生悶,攜它已成習慣。這裡不比京城,畢竟只是一處驛站,容不得大肆張羅鋪整,慕兒莫要覺得簡陋。」
語畢,方又伸了手,讓慕槿落座。
桌上擺了兩樽精緻白玉月光杯和一個同色茶壺,上面繡紋皆是一朵白玉蘭,很是貴氣。
慕槿一見,便知這又是素和憐玉帶在身邊的私物。
心裡也不覺多奇怪,畢竟人各有不同,有人追求精緻細膩,亦有人擇那浪得一日是一日的生活,兩者之間她自是不能比。
慕槿落了座,素和憐玉抬手替她斟了一杯茶,末了放至她身前。輕展俊顏,款語溫言道:「我來之前,已派人在這兒安排妥當,這驛守暫搬離了別處,剩下的都是你我的人,明日我們走後他再回來。」
慕槿頷首,瞭然於心。
在這兒見了外人總歸不方便,且她也未遮容,走漏了風聲可不好。素和倒也一如既往的心細如絲。
她摸著手裡溫熱的玉杯,輕搖了幾下,然後放至唇邊淺酌一口,細細品味杯中淡香之氣,眼裡若有所思。
放了杯,慕槿抬眼,笑意盈盈地望著目光柔和的素和憐玉,端的是嫣然清魅,倏而輕語,「素和此番親自來這兒,莫不是京里出了什麼新鮮事兒?」
話裡帶著幾分疑惑,很好奇這位少有踏足京外的素和公子竟有心思來了外面,她可不會認為她顏面大到需他屈尊來接。
素和憐玉聽她一問,輕碰著玉杯,眸里波光瀲灩,盡被掩埋。勾了唇,緩道,「的確,如今京里不比以往,立儲之事雖未抬到明面上,皇室貴胄間一片祥和友善,但細嗅其中已隱有暗波漸起之勢。我還不想涉足其中,牽連了族人,所以藉口來了這兒求醫問藥。」
再者慕槿也精通醫理,醫術精湛,向她再問幾副藥也不是不可。
原來如此。
慕槿心思婉轉,秀眉微蹙,對此事還是知道一點的。天聖國當今皇上年過半百,膝下卻無一子。
早有御醫及江湖名醫診斷,結果同樣如此。只不過此乃皇家私事,屬皇宮秘聞,不得對外而宣,世人只知皇上至今無所出罷了。
唯有幾個風華正茂,及冠年華,富於春秋,齒少氣銳,麟子鳳雛卻早已冊封王侯的皇弟。
所以,這下一任儲君之位必然落在這幾個王爺之中。
這些都還是從素和及江湖之人口中細細碎碎聽來的。她閣中之人近年來大都在蟄伏在東陵,對天聖國之事知之不多,沒特意讓人仔細打聽。
原想問素和依他之見,誰最有機會登上寶座,可細想卻覺算了。
素和雖然身份地位擺在那裡,無人敢撼動這顆大樹,但於皇室之事,陰晴變換,他又怎能預料將來誰主沉浮呢?
人中龍鳳,自有爭奪的資本能力。其中變數,任由他們去破解。只盼她能在風雲變換,瞬息萬變之中能立穩足,完成她的夙願。
在決意進京那一刻,她已知自己不能脫離這場風波。
既來之則安之,細細做好打算也不怕將來吃了暗虧。
「你既想護了族人,又想離了這爭鬥,所願是好,祈望天隨人願罷。」慕槿低嘆一聲,自是盼望著他能離了這混亂之局,畢竟他算得上是她一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