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還會記得。」阮雲城虛弱的眸里露出一抹自信和流光,嘴角揚起一絲算計般的笑容,「只要我還在,那我便會讓他在我死後也記得。」
他若死了,也是死在他的心裡。
如是想著,也覺著很美好。心裡期待著那天到來,卻又隱隱拒絕著那日的來臨。
慕槿自知無法同他說通,執念本就很難改變。阮雲城這麼做,為了什麼,兩人也心知肚明。
她不點破,他也未說破。
只是,可憐之人,永遠都是懷念的那個人,並非是被懷念的那一個。
「二少爺先把藥喝了,昨夜阮莊主神色疲憊,二少爺藥喝不下去,也是他親自餵的你。」慕槿抬眸,神色平靜,「若是真想報復,抑或是為了自己的念想,也請好好待他。畢竟,從小,他的生活便比不得旁人,更比不得你。你很幸運,也很不幸。」
她也不知阮雲城與阮雲飛之間的事。但她在阮雲城眼裡見不到一絲一毫的恨意,也看不見阮雲飛眼裡一丁點兒的不耐和嫉恨。
言畢,也不再瞧床上靜靜躺著的人。他們兩人的事,旁人也干預不了。只是,讓人看來確實心揪,也很遺憾。
更別提當事人心裡是如何心情了。傷人不如何,傷心最可怕。
阮雲城看著出去的身影,埋下心裡的思緒,緩緩閉上眼眸。
能讓他用盡心機的人,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了。
腦海里,浮現著五歲那年,那滿臉是泥,眼神卻深沉無比的人,原本自以為他會陷害,將他推入身後,卻沒想,卻替自己擋了身後那條蛇。
他卻以為沒人知道。
若是那一次,他不那麼做,或許,自己會很晚才記得他。也很晚,才會打心底里認可他。
八歲,明明要遭受難麼多折磨,卻依舊神色堅定的人,眼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怯懦。即便是再堅不可摧,自己卻能看見他心裡唯一的一處柔弱。
也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十一歲,他俊挺的側臉,眼裡的鋒芒,揮灑自如的刀劍之勢,每一招,都是如此英氣勃發。那個人做得比他好,也比他堅持。
十二歲越發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人,鮮少會主動打擾他,卻偷偷去街上買了糖,握在手心裡快要融化掉才鼓足勇氣拿給他。
立在他的書房外,背後藏著用心雕刻好的木像,那木像仿佛是另一個自己,逼真又靈動。
他放在案桌前,在人走後,每每看見,便都能想像出他一刀一刀認真刻下的模樣。
跌入塵埃滿臉淤泥是他,風華無雙狠辣果敢是他,卑賤是他,高貴是他,從未改變。
「哥哥,你若是跌入了泥地,那我想陪你一起,跌入魔祗。」
哪怕再也起不來。
房門外吹拂的風沿著門縫徐徐吹進,帶了一絲花絮,蕊白高潔,片片的翠菊和鱗托菊交織,成了人眼中最美的一幅畫。
**
慕槿收拾好思緒,不禁暗嘆一口氣。
這阮雲城瞧著是綿羊,沒曾想心裡住了一隻魔鬼。不過,索性也無事,並未掀起什麼風浪來。
他既也醒了,她也不必時刻在莊裡守著他,念著他的病情了。若他不弄出什麼么蛾子來,阮雲飛也不會太過憂心。
如此一來,她得來的半棵藥也算是值了。
原本這裡的事暫時擱置下,她今日便可去京里瞧瞧,偏湊巧趕上了廟會。
在廟裡待三日,說來不長,但也不短。也不知遇上一群女人和一窩和尚會有什麼樂子。
日暮靄歸,慕槿簡單收拾了一番,與阮雲飛交待了一番,才帶著蘿兒出莊。
莊外本兩匹馬,卻有人早派了輛馬車在外候著。慕槿神色淡淡,瞥了一眼接她的人,收回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