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服了。
他記得22年城裡頭在清明節後的皮皮蝦能賣到四五十塊一斤,這年頭竟然只配餵雞鴨。
但是想想也是,22年大家吃皮皮蝦是因為閒暇多了,吃飯成為享樂,現在的人沒心思也沒時間去剝皮皮蝦殼慢慢吃。
他要了一批。
因為他有心思也有時間,而且椒鹽皮皮蝦挺好吃的。
烏賊上船立馬按照個頭裝竹籠裡頭。
它們在漁網裡掙扎的時候已經把墨汁都吐乾淨了,上船後並不髒,但收拾起來挺費勁,一不小心就把人手臂纏住了。
王憶問道:「這一網的墨魚能有多少?」
王東美嘆了口氣:「沒多少,咱靠人力,多了也拉不上來,我聽說水花島那邊油船上有機器,機器轉動能拉起一千斤漁獲。」
「別說一千斤,兩千斤也能。」大膽擦了把汗水,「漁業大會戰時候我看見過海產公司的大捕撈船,那才叫帶勁呢。」
他說著比划起來:「那網大、船大、機器也大,一網上來能把六隻艙口的漁船填滿,艙艙都盛滿漁獲,當時領導來視察看到後還誇獎咱海里東西多,說這叫一網拉進六艙平!」
「生產隊養不起大捕撈船,可是能養得起油船,要是咱隊裡也能買得起就好了。」王東峰暢想了起來。
一個漢子嘀咕道:「先別急著想油船,先能做到分船到戶吧,我聽我內地的親戚說他們那裡早就大包幹了,地里糧食哇哇的出。」
大膽搖搖頭說道:「先不說這些了,王老師,你剛才表現還挺好。」
王憶訕笑:「諷刺我呢?」
大膽說道:「第一次出海能做到這樣就了不起了,而且我們都看見了,你捨得使力氣,不是喜歡玩心眼的人,這更了不起。」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王憶笑道:「那是你這個老師教的好,對了,你教教我喊號子吧,剛才你那個拉金、拉銀……」
「那個還有一段故事呢。」大膽說道,「大美,你給王老師講講,今天咱給他說一段評書。」
王東美扶著大櫓笑道:「行,就是古代咱黃帝老祖與蚩尤打仗,蚩尤輸了不甘心,就偷了黃帝的百寶袋想往東海大洋逃,卻被黃帝老祖發覺了。」
「黃帝老祖用箭射破了百寶袋,袋中的金銀珠寶紛紛掉進咱東海大洋里,然後金子變成了黃魚,銀子變成了帶魚、鯧魚、鰳魚,珠寶變成了珊瑚。」
「就這樣,咱漁民拉網時就唱拉金、拉銀的號子,咱是在拉金銀致富呢。」
大膽帶著人歇了歇,說道:「再下一網,這邊水下是墨魚老窩。」
船頭轉向,他們再次下網。
但這一次漁網收貨就少了。
烏賊群受驚,已經四處逃竄了。
後面他們繼續轉,又碰上一個滑皮蝦群,裡面的蝦不算多,一網只撈上來幾十斤,大膽覺得挺滿足了。
他們這邊不是豐產漁場,海里的魚蝦蟹不多,所以社員們賺的工分也不多。
如果一次出海能撈上個幾千斤魚,哪怕魚一毛錢一斤那也是幾百塊,生產隊也就富裕了。
實際上他們一艘船出海一趟能撈個二三百斤的魚蝦已經了不起了。
大膽看看天色,然後匯合另一艘漁船開始返程。
兩艘漁船靠近他問道:「你們今天收了多少貨?」
船上的王祥清喊道:「還行,碰上一群海鱸魚在搬家,下去一網上來得有七八十斤,另外弄到幾回白姑子,估計也能有個七八十斤。」
「沒碰到墨魚?」
「沒,但撈到了一些魷魚。」
王憶一聽精神振奮:「有魷魚?魷魚好呀,留下兩條帶我那裡去,我給你們做鐵板魷魚吃!」
「鐵拌魷魚是啥?」王東峰茫然,「鐵還能拌魷魚吃嗎?」
王憶笑:「是鐵板不是鐵拌!行了,你們到時候吃就行了,味道很不錯的。」
他當時在市場買了許多成品菜調料,其中最多的是酸菜魚、椒麻魚的料,另外也有鐵板魷魚醬料。
本來疲憊不堪的眾人頓時來了精神:「行,今晚又有好飯吃了。」
他們是掐著時間返程的。
看到天涯島的時候,天色已經臨近傍晚,艷陽化為夕陽緩緩西斜,橙紅的陽光照在海上,海水瑟瑟半片紅。
海水瀲灩起波瀾,斜陽孤影漂水上。
漁船慢慢悠悠的回返,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餘暉灑在水裡水是橙色、撒在島上山是橙色。
白雲悠悠,被海風吹著從島上飄過,隊裡已經下工了,婦女和孩子們說笑著、吆喝著,人聲沸騰。
王憶倚在船後頭枕著老黃抬頭看。
一彎月牙恍恍惚惚的出現,依稀已經有繁星開始追隨了。
儘管渾身疲累,可他精神上卻很輕鬆。
上次看到這樣的日落與月升,可能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他記不清楚時間,只是感覺自己曾經也看到過。
這個時代漁家的節奏感太好了,儘管貧窮可大傢伙積極向上,儘管努力可不管島上還是海上都慢慢悠悠。
大傢伙也沒有什麼太大念想,每天就是努力上工然後回來老婆孩子熱乎飯。
如此已經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