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拍了拍胸膛厲聲道:「誰要開槍殺人?來,先殺了我好了!」
「看看你們好大的本事!不光偷捕政府保護的野生動物還要殺人?」
「行啊,你殺了我然後判死刑,然後把你槍斃,你老婆帶著你家產改嫁,到時候嫁給別的男人,別的男人花你賺的錢、吃你攢的糧、睡你的媳婦還要打你的娃!」
「誰要殺人?!」
聽了他的話,幾個情緒最激動的漢子默默的收起了槍。
他們被王憶的話給震動了。
不錯,自己一旦坐牢那老婆會改嫁,自己賺的錢就要成人家的了,自己家的娃娃也成人家的野種,到時候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麼樣!
在氣勢上壓倒對面一伙人,王憶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抖了抖展開說:「誰要看領導的指令就游過來看!」
「看把你們一個個給能的,違反政府的禁令還有理了?你們還驕傲了?就得把你們全抓進公安局去拘留所住幾天!」
「你們以為我們來幹什麼?沒事跟你們開玩笑呢?啊?開玩笑啊?看看這是什麼?」
他拿出相機拍了拍。
「這是縣委給我們民兵隊送來的照相機,你們一個也別想跑,現在人贓並獲,我們都會拍進照相機里把照片送給領導!」
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其他人紛紛舉起相機。
王憶往後指著一排相機說:「看見了嗎?縣裡為了樹典型,這次要狠辦,要人贓並獲!要給全縣社員、人民看看,看看你們這些不法分子的臉、看看你們這些不法分子乾的埋汰事!」
「你們不用在這裡嚷嚷,放心,政府不會委屈一個好人可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我們民兵隊的同志不會亂來,嗯,一切都是有法可依、有法可循!政府給我們這麼多相機,就是要我們拍照,把你們幹過的事、抓過的鳥都拍下來,明白吧?這就是叫證據,有照片當證據,絕不會冤枉一個人!」
看到民兵們掛在胸口的一台台照相機,島上有些膽小的人慌張了。
照相機這東西多珍貴,任何村里、生產隊裡都沒有這東西,甚至連公社都沒有照相機,只有縣城裡一些單位才用得上照相機。
這麼多照相機一口氣出現在天涯島民兵身上,除了是縣裡領導安排的還能是哪裡來的?
天涯島自己買的?
這是胡扯,現在都知道天涯島又窮又落後,連買糧食的錢都不多,島上人過年都吃不上細糧,這能有錢買照相機?!
但也有不少膽大的和精明的。
劉一手就很精明,他叫道:「大家別信他瞎話,政府要是真要抓咱們,那肯定是安排公安來啊,找他們民兵隊幹什麼?沒這個道理!」
「傻子,」王憶冷笑,「因為縣裡領導知道咱整個外島就我們支書最鐵面無私!我們生產隊最守法!不找我們來幫忙那找誰?找你們水花島的?」
「你還指望公安同志親自來抓你們?狗屁,現在公安同志忙著抓城裡的違法犯罪分子,你們這樣的也配讓他們抓?」
「再說你們不用急,公安遲早上門,我們這裡有領導安排的相機,把你們全拍下來,到時候公安同志挨個上門去抓!」
「而且你聾了嗎?沒聽見我剛才說什麼嗎?現在保護外島自然資源的活都是武裝部的工作,不屬於公安局管!」
孫征南挎著槍走上來,先乾脆利索的行軍禮。
他在船頭轉動腳腕沖左右敬禮,說道:「各位同志,這次懲治違法犯罪行為是軍民合作。你們應當知道,現在社會治安混亂,公安幹警的壓力很大,需要人民的力量進行支援。」
「而且王憶同志曾經與翁洲市公安同志合作,齊心合力抓捕了4·29搶劫殺人案的兇犯,他是守法榜樣,也是優秀社員,黨和政府相信他會秉公執法!」
孫征南身穿軍裝戴軍帽,本來他已經沒有肩章了,這是退出現役的標誌。
可王憶的擔子裡有紅紙,他剛才用刺刀裁剪了兩張貼在衣領上,帽子上還貼了紅五星,跟現役戰士打扮一樣。
冒充警察和士兵都是違法犯罪行為,但前提是得有人能看出來。
島上這些人全是沒見識的漁民,看見戴軍帽扛大槍的孫征南後立馬慫了。
而孫征南是正經軍人出身,這敬禮的動作和說話語氣非常老道,哪怕心眼多如劉一手也不敢懷疑他身份。
再說了,他們也沒冒充解放軍——不管王憶還是孫征南都沒在話里說自己是解放軍,一切都是別人的猜想而已。
一頓組合拳打下來,這些人被打懵了。
他們裡面多數人信了王憶的話。
少數人還是心裡犯嘀咕,但是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他們都有家有業,不敢冒險去犯事。
代價太大了!
劉一手心眼多可膽子小,他猶豫了一下最先琢磨過來,叫道:
「王憶、王祥臭,你們少冤枉人啊,你們有照相機又咋了?我們、我們沒來抓鳥,我領著我隊社員上島就是來轉轉,來紅樹島轉轉也違法?政府不讓抓野鳥了,可沒說不讓上島撿柴火啊!」
一聽這話心驚膽顫一伙人反應過來:「我們也是來撿柴火的。」
「我是上來歇歇,剛才去縣裡來著,一路搖櫓累死個人,我上來歇歇腳攢攢勁!」
「噢,你上來歇歇腳啊?我看見你在這裡就過來跟你說說話……」
還有人趕緊往林子裡鑽,把繩子上綁著的野鳥全給扔在了裡面,再出來他們便光明磊落了。
見此民兵們瞠目結舌,王東峰趕緊喊:「你們少來,你們就是來偷鳥的,王老師趕緊去拍他們照片啊!」
「對對對,趕緊拍照,要人贓並獲!」
王憶也很慌張,指著他們喊道:「別以為我們沒看見,你、你還有你們幾個剛才手裡都有鳥!還有跑林子裡的,你們身上背著的是什麼?」
「快快快,划船過去,拍他們,一個別放過,全拍下來!」
他又沖大林二林李岩松等人喊:「你們手裡有槍!這個你們賴不掉,拍他們快拍他們,拍他們的槍!」
大林二林嚇得趕緊把槍扔水裡去。
李岩松罵了一聲『蠢貨』上來說道:「我帶著槍咋了?帶著槍出來就違法呀?我是民兵,我隊這幾個社員也都是民兵,我們是帶槍來訓練的!」
王憶愣住了。
愣了幾秒他指著李岩松說:「你胡說八道,你肯定來偷捕鳥了是不是?」
「沒有。」李岩松咬死口風,又跟大膽拉關係,「王隊長,我是大松啊,咱是戰友!」
「你這是幹什麼?你跟我兄弟那關係誰都知道,那天你還去我們島上看電影來,你現在要翻臉啊?」
大膽呆呆的看著他,又為難的看向王憶。
王憶舔舔嘴唇。
最終他頹然揮揮手:「把他們隊裡的船還回去,既然是朋友是戰友,那就算了。」
其他人也急忙拉關係。
外島的人都很熟,畢竟住在海外又常年出海,在海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總能遇上而且指不定啥時候誰就有個麻煩需要其他人幫忙。
所以這一拉關係都拉出來了,民兵們舉起的照相機全給放下了。
王憶訕笑著給孫征南遞了一根煙:「同志,我們都是鄉親,多少還有點親戚關係,唉,你看這事鬧的。」
孫征南板著臉:「你們支書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們王支書要是在這裡……」
「要不今天先算了,明天,明天開始我們開船在這裡巡邏,誰再來抓鳥就抓誰!」大膽搓著手,滿臉尷尬。
王憶說:「對對對,我們明天開始埋伏起來,等誰抓鳥了就拍誰,一定能給領導們一個交代。」
他又把整盒煙遞給孫征南:「同志你先去抽菸,抽抽菸。」
民兵們把船還回去,眾人急匆匆上船,各自搖櫓而去。
只剩下劉一手和他們水花島的十來個人還在,他們跟天涯島關係很不好,就他們拉不到關係。
還好他們裡面有機靈的,對其他島上的人喊:「三哥、三哥,我今天去你家坐坐,去看看我嬸子,你先別走,等等我,我還沒上船呢!」
他們跟民兵們拉不上關係但能跟其他生產隊的人拉上關係,於是他們先坐上船,又讓船上的人跟民兵說軟話把自己的船要到手。
曲線跑路。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
王憶感嘆一句:「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他去把孫征南帽子和衣服上的紅紙撕下來扔掉了。
孫征南下意識抬了抬手,又沉默收回手臂。
王憶對他說:「班副你演技可以,大膽的演技也不錯,那尷尬勁我看著都替你尷尬,太逼真了。」
大膽乾笑道:「其實我沒演戲,我當時是真尷尬。」
王憶拍拍他肩膀:「那這就是本色出演了,然後大傢伙還愣著幹嘛?趕緊上島去撿鳥啊!」
民兵們搖櫓到淺水區歡呼著下船,王憶留下孫征南:「你看著船,咱小心被人給偷家!」
孫征南疑惑的歪歪頭,這是哪裡的方言用語?
島上被扔掉的野鳥不少。
王憶喊道:「活著的解綁放走,死了咱帶回去。」
聽到這話王東陽遲疑了:「啊?還要放走?」
王憶說道:「政府都下命令要保護野生動物了,咱也是打著政府領導安排工作的旗子來的,總不能做的太出格吧?」
王東峰問道:「可你看這些鳥,不是翅膀被掰斷了就是羽毛被剪掉了,放掉也活不了。」
王憶說道:「那這些一起帶回去,但完好的、還能飛的放走吧,要遵循政府指示嘛。」
「王老師快來快來,這裡有好大的白野鵝!」島上響起民兵的驚呼聲。
王憶跑過去看,看到一隻白天鵝被捆綁的跟粽子一樣扔在地上。
水裡還有沒收起的陷阱,這陷阱專門用來抓大雁、天鵝、白鷺之類的大鳥:
它形如漏斗飄在水裡,一旦有大鳥落到水面上休息,所用姿勢都是雙腿併攏往水下伸再收起腿浮在水面上。
而這陷阱就是鐵條擰鐵片製作的漏斗,大鳥雙腿一旦落進去就完蛋了,它們不能像直升機那樣直上直下的飛,必須得靠雙腿助力然後起飛,這樣雙腿被困住它們就飛不走了。
王憶將水裡陷阱全給拆了,說道:「娘的這也太狠了。」
大膽說道:「這還狠?這陷阱是為了抓活的才弄的,還不算狠,狠的是給大雁下毒的。」
「毒死的大雁還能吃?」王憶問。
大膽說道:「我說的下毒不是真的毒藥,是用火鹼浸泡玉米小麥糧食粒。灑在地上一旦讓大雁和其他鳥吃了,那它們會感覺乾渴、嗓子難受去喝水,而一旦喝水這火鹼發揮作用,鳥脖子裡面一會兒就爛完了!」
王憶聽的無言以對。
但對於這個年代也沒什麼好指責的,弱肉強食是自然界的規則,人強而鳥弱,如今人都吃不飽肚子,自然會想盡辦法去吃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圖不過是填飽肚子,想想都能理解。
他忍不住感嘆幾聲。
大膽問他嘆什麼氣,王憶把他的想法說出來。
聽了他的話王東義遲疑的問:「那咱這樣搶他們捕捉的鳥,是不是不太地道?」
王憶說道:「怎麼不地道?還是弱肉強食的規則,他們比鳥強,可以抓鳥吃;同樣咱們比他們強,可以抓他們吃。」
「再說了,政府確實有保護這紅樹島生態環境的指示,咱這是履行政府指示,是優秀社員的做法。」
「所以你看我說了,還能飛的鳥都放走,還活著的鳥帶回去救治一下子,死掉的鳥咱才吃掉,不能浪費嘛!」
王東義撓撓頭。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他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另外他明白了另一個道理,千萬別跟文化人講道理,文化人的道理太多了!
這時候又有人喊:「還有一隻白野鵝,快過來看,這白野鵝的翅膀被槍子打了。」
王憶正要過去,結果王東峰嚎叫了起來:「我草我草!你們來我這裡,這不是老鷹啊?這怎麼還有個老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