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隊委,王憶鬆了口氣。
不是幹警們殺了個回馬槍,是電影放映隊的曹大旺和余軍這兩個人來了!
他們還帶了一台機器過來。
老式電影放映機。
具體來說是長江F16一4A型16毫米電影放映機!
王憶時空屋裡有這麼一台機器,所以一看到放在地上的機器立馬給認出來了,二者是一樣的。
當然是款式和結構一樣,這台機器已經破舊的很厲害了,主要是鏽跡斑斑,連放映輪都長滿了紅鏽。
曹大旺看他進來很熱情的跟他握手,然後說道:「王老師,幸不辱使命啊,終於把這台長江機給你送過來了。」
王憶很高興,他說道:「太感謝你了,曹同志,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呢——主要是度日如年。」
曹大旺慚愧的說道:「是我的動作確實比較慢。」
余軍幫腔解釋說:「不能怪我師傅,沒辦法的,這機器屬於集體,我師傅要買的話得向領導打報告,然後領導要向市裡的文體局進行申請,通過上級領導批覆後才能處理廢棄的機器。」
但兩人送來的也只有機器,幕布、音箱等輔助設備一概沒有。
這也正常,這年代不管個人還是單位都節儉,幕布和音箱肯定都要用到不能再用才拋棄。
像幕布即使不能用了也不是說跟壞掉的機器一樣扔進庫房,而是物盡其用、變廢為寶,能當桌布就裁剪了當桌布,不能當桌布則交給漁業公司做風帆。
電影幕布厚實,修補後做風帆很好。
不過這些東西都好解決,在82年也能解決,所以王憶不愁。
對於外島的農村來說,最難解決的是電影放映機的主機,這機器現在只有電影站才能搞到,而幕布和喇叭不是。
王向紅這邊比王憶還要高興和激動,當然他還最是緊張。
等王憶跟曹大旺兩人寒暄之後他趕緊把人拉到了一邊偷偷問:「王老師,那機器你能修?」
王憶低聲跟他說:「肯定能修,這個我有信心,不過就是時間得長一些,另外需要電線來給它把線路換一遍。」
「咱隊裡有電線。」王向紅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幾乎是喊了起來。
王憶擺擺手說道:「這電線不行,你得找徐經理去買,再一個也得通過徐經理買一條大幕布和一個音箱,這些供銷社裡可能沒有,但徐經理能給搞到。」
「還有一個是油漆,你得給我準備點油漆,這些機器已經很舊了,咱島上水汽大,我得刷一層油漆做個防腐蝕處理。」
王向紅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儘快就去辦。油漆咱庫里有,這個有什麼講究嗎?」
王憶說道:「這沒有講究,油漆用在庫里的就行,但電線、幕布和音箱得靠徐經理幫忙買。」
「不過不著急,我修起來也費勁,得等幾天才能修好。」
曹大旺那邊還在眼巴巴的等待著王憶呢。
王憶明白他的意思,去把紅旗20攝像機高仿玩具拿出來交給了他。
帶著皮套子,保存很完好,絕對是一件高檔禮物。
剛被幹警們討論過是否存在『投機倒把行為』,王憶現在極其謹慎,便叮囑曹大旺說道:「咱們這是互相贈送啊,可不是買賣。」
曹大旺稀罕的撫摸著攝像機說道:「這我明白,咱確實沒有金錢交易,是我用一件廢品換你一件高檔玩具,你也是準備把這廢品交給學生當玩具用的嘛,哈哈哈。」
王憶又叮囑他:「你拿到以後也別讓太多人去看,這種東西不讓隨意交易的,上午還有公安同志來說這回事,不信你可以在島上打聽一下,他們上午剛來。」
曹德旺一愣:「還有這種事?」
他有點後悔來做這交易了。
不過機器已經送到了,總不能拿回去吧?拿回去也沒用,就是廢鐵一塊,而手中的相機玩具卻極其精美。
不捨得放手。
這時候余軍上來伸手:「師傅,你給我看看吧。」
曹大旺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看什麼看?就是個玩具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皮包上有帶子,他直接挎在了身上,把照相機擱置在胸口。
就像去電影廠參觀學習時候看到的攝像師一樣。
時髦又帥氣。
這下子王向紅就要請兩人吃飯了。
畢竟給送來了一台電影放映機的主機,而且王憶說能修好,這可把他喜壞了,生產隊要有電影放映機了,這多厲害!
要知道他們隊裡都已經三四年沒放過電影了。
外隊放電影年輕人能去、婦女能去,一些老人還有家裡有孩子的婦女是去不成的,要是隊裡自己能放電影,那得多好?
他還沒有想到可以用收票的方式來吸引外隊人來看電影,哪怕一人只要一分兩分,一晚上賺個幾塊錢沒問題。
幾塊錢是不多。
可這不都是白得的?不都能補貼隊集體的財政?
王憶不貪心。
帶領天涯島發展要一步步的來,先解決教育這種國策性大問題,然後讓隊裡人吃飽喝足,接下來才輪到賺錢。
正好生產隊現在多有涼菜,中午大灶有烙了野菜餅,王憶從門市部去打了一斤酒出來,這樣簡單而豐盛的一頓飯就給湊齊了。
王憶跟他們說:「我們生產隊條件簡陋,兩位同志不要嫌棄。」
看著一桌子小菜,兩人很新奇:「不簡陋,這很豐盛了,看起來還挺好吃的,王老師你自己拌的?」
王憶低調的說:「我們生產隊成立了個社隊企業,是隊裡一些手藝精湛的女社員給拌的,嘗嘗、都嘗嘗,味道挺好的,下酒很不錯的。」
辣鹵海鮮確實是啤酒白酒好伴侶。
兩人吃一口泡椒魚皮、嘗一塊麻辣蟹,鮮辣可口的味道立馬讓兩人胃口大開。
王憶給兩人和王向紅倒酒,王向紅招呼著他們吃喝。
余軍一邊吃一邊瞄紅旗20,還是很感興趣。
但這玩具是曹大旺給閨女準備的禮物,他不願意讓余軍去玩,不是怕出意外摔壞了,是不想增加被人玩弄的痕跡。
王憶舉杯勸慰余軍:「這就是個玩具而已,又不是真的攝像機,你為什麼那麼感興趣?」
余軍訕笑道:「就是玩具我才想要拿到手來玩玩,要是真傢伙的話那我可不敢碰,這可是精密機器,一不小心給碰壞了我下半輩子啥都不用幹了,光掙錢還債吧!」
這年頭攝像機是遠比自行車要珍貴的珍貴的多的物件,拿海鷗紅旗20舉例,這款機器從1970到1979年一共生產了271架……
而自行車呢?光是永久廠自己一年就能生產212萬輛以上!
所以在余軍這種小地方青年眼裡,攝像機就是高精密機器。
姚當兵第一次來天涯島的時候挎了一台攝像機,他同樣是愛護無比,還因為這個讓王憶給懟了一頓。
王憶看著余軍那惆悵的眼神挺不忍心的,他算是看出來了,余軍這廝是攝影愛好者。
於是他又去拿出一台相機模型說道:「其實我這裡還有一個玩具,本來我想自己留著的,但我看余同志你好像很喜歡……」
「還有一台?」余軍呆了一下。
曹大旺也很吃驚。
這不是攝像機生產廠給外賓準備的紀念品嗎?準備了這麼多嗎?
余軍接過模型一看,說道:「是海鷗205啊,這個攝像機還挺常見的,五一慶典的時候報社同志就是用這機器來拍照的。」
海鷗205,這算是中國國產攝像機里的經典之作了,上銀白下暗黑,色調經典,它誕生於1964年,一直生產到二十一世紀才停產,一共生產了得幾百萬台,乃是一代國產神機。
王憶問道:「你看來對攝像機還挺有研究的,一眼就認出這是海鷗205了?」
余軍笑道:「嗨,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它可太有名了,去年剛獲得了全國照相機質量評比同類產品第一名!」
這機器裡面也儲備有彩圖塑料片,眼睛湊上去看,能看到裡面有風景。
余軍沒想到王憶手裡還能有一台攝像機玩具,雖然從珍稀度上比不了紅旗20,可這也是好東西了。
反正這都是玩具,不能真的攝像、只能收藏在家裡自己把玩,那它是不是珍品就無所謂了。
他翻來覆去的看著這玩具喜滋滋的問:「王老師,我聽你剛才說了一句『看我喜歡』,然後呢?」
王憶說道:「然後我同樣可以跟你來一個友情贈送,如果你能搞到幕布或者音箱,我可以跟你互相換贈。」
余軍聽到他的話猛然抬起頭,說道:「王老師,你這、你這就是欺負我了呀。」
王憶問道:「什麼意思?」
余軍訕笑道:「不管幕布還是音箱都挺貴呢,你這一個玩具怎麼能換的了?」
「你能換放映機是因為它已經廢棄了,只能賣廢鐵。要是那放映機還能用,你用十台照相機玩具都換不到,放映機多貴呀?照相機五百塊吧?玩具肯定便宜,幕布和音響可不便宜呢。」
王憶說道:「我明白了,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也可以跟你換廢棄的幕布和音箱,你們庫房裡總不會只有廢棄的機器吧?」
余軍頓時驚喜了:「真的?」
然後他又嘆了口氣:「不對,我們站的庫房裡沒有幕布,倒是有幾台音箱,但都是擴音喇叭壞掉了,幕布全被廢物利用啦。」
王憶一拍桌子說道:「你給我回去弄兩個損壞程度最低的音箱過來,我跟你換這個不算欺負你吧?」
損壞的音箱不值錢。
電影放映機還能賣廢鐵,音箱能幹嘛?
一旦音箱壞掉都是被站里領導的孩子拆開卸下喇叭中的磁鐵來玩,只是最近幾年站里領導孩子都大了,已經不玩磁鐵了,這樣庫房裡才存下了廢棄的音箱。
所以王憶這個提議對余軍來說太合適了。
而曹大旺這邊急了:「不是,王老師啊,我為了換這個玩具可是用了一台放映機——雖然它壞了,可我也是按照廢鐵的價格買下來的。」
「你現在用兩個廢棄的音箱就能換這個紀念品,那、那對我不公平了!」
完好的音箱值錢,廢棄的音箱一點不值錢,賣廢品人家都不收外殼,因為這年頭的音箱外殼不是塑料是木頭的,收回去只能燒火。
而音箱值錢的只有前面的鐵質蜂窩板和裡面一些銅鐵,但合計起來沒多少,賣不了幾個錢。
王憶安慰他道:「你別著急,我不是沒說完嗎?本來我是要換幕布和音箱,如果沒有廢棄幕布,那我只能再要五塊錢了。」
余軍趕忙說:「行,五塊就五塊!」
實際上這等於是五塊錢買一個高檔攝像機模型——音箱不用花錢買,打個報告要走即可,也就是說我賺了!
曹大旺還是不滿,余軍嚇尿了,說道:「師傅、師傅,咱是自己人啊!」
你這怎麼幫著外人給我抬價呢!
反應過來的曹大旺尷尬的一個勁用腳指頭摳鞋底,趕緊端起酒杯說道:「來,咱們祝偉大祖國繁榮昌盛!」
海鮮涼菜把兩人吃的很美。
兩人自然是讚不絕口。
王憶便給出主意:「曹老師、余同志,你們兩個已經嘗過我們社隊的酥魚和這些涼菜了,是不是很好吃?那你們不想著給領導、同事或者家裡人帶點嗎?」
「我沒別的意思啊,兩位同志,咱們大老爺們不能光自己在外面吃吃喝喝對不低?有好吃的也得給家裡人帶一點。」
「而你們平時工作上肯定受到領導和同事照顧頗多,那是不是也該給他們帶點禮物呢?」
曹大旺不好意思的說:「我們上次拿過你的酥魚了,這次再拿涼菜就太不像話了。」
我草!
王憶當場就笑了。
你們倆癟犢子真是吃拿卡要慣了,竟然以為我還要給你們送禮?
做夢!
老子要賺你們的錢!
余軍也順著師傅的話給幫腔說:「對,每次來都拿東西不像話,不過王老師你說你們島上現在辦了個社隊企業賣涼菜?那我們就按照市場價買一些吧。」
曹大旺點點頭。
他們等著王憶再客氣。
然後王憶說:「行,不過別按照市場價了,便宜點賣給你們,畢竟咱們都是同志嘛。」
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啊!
他這話一出來,曹大旺和余軍同時心裡咯噔一聲。
然後曹大旺就在心裡埋怨:我客氣一句就行了,你說你還客氣幹什麼?
然而此時余軍也在心裡埋怨:師傅你瞎客氣什麼?你別客氣咱不就沒有這檔子事了?
但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兩人只能掏錢。
曹大旺先衝著酥魚下手:「我要酥魚,多買幾份酥魚,我老婆和孩子吃不了辣,這酥魚適合下飯。」
余軍則相反:「我要泡椒魚皮、要香辣蟹和香辣蝦,還有這個、這個鮮辣小鮑魚也來一些。」
曹大旺詫異的問:「你怎麼要這麼多辣呢?你不太能吃辣,而你父母年紀大了也吃不得辣呀。」
余軍顧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