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師的名字叫祝真學。
王憶把他引薦給王向紅,王向紅得知他的身份後和來天涯島的目的後,趕緊高興的遞上一根菸捲:
「您是真字輩的?呀,在我們王家這真字輩比我詳字輩還要高一輩,我得叫您作叔。」
王憶笑道:「支書的聯想很豐富,不過稱呼上你叫他祝老師、他叫你王支書,你們可以各論各的。」
「就得這麼叫。」祝真學也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愛笑的老頭。
秋渭水跟著笑了起來:「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得知祝老師要來咱們學校當教師後那麼高興嗎?祝老師名字寓意號,真學,振興咱們學校的教育。」
祝真學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小水丫頭竟然也願意跟人開玩笑了?
以往那個陰翳憂鬱封閉的丫頭,如今變化可真多!
他心思轉動,口中說道:「那我應該把我大哥也帶過來,因為我大哥名字叫祝真教。」
「我大爺也是一位教師嗎?」王憶問道。
祝真學擺擺手:「你大爺是個殺豬的。」
說著自己哈哈大笑。
王向紅說道:「這樣的話咱學校一下子多了兩位教員,嗯,這樣五個教師了,不過祝老師你的工作檔案怎麼定性?屬於公辦教師還是民辦教師?」
「民辦教師,我實際上已經退休了。這次來呀,就是想響應中央號召,退休之後不褪色,保持紅色教育者的身份,回來繼續當教員——不需要給我開工資,能給管飯就行。」
「管飯也不用吃好飯,玉米餅子、咸帶魚……」
「這不行這不行。」王向紅堅定的擺擺手,「祝老師,我們生產隊的隊集體有錢呢,你的工資我們負擔的起……」
「這不行這不行。」王憶也堅定的擺擺手,「支書,學校的開支我負責就行了,祝老師和小秋老師的工資交給我即可,你放心,我都有數,學校錢不夠我找你。」
王向紅說道:「行吧,王老師眼光長遠、辦事穩當,生產隊的事是我來主持,你給我打下手;學校的事是你做主,我給你打下手。」
祝真學詫異的看了眼王憶。
這青年在生產隊的地位這麼高?
王向紅這個人他是聽說過的,畢竟都是老同志、老黨員,據他所知王向紅為人古板嚴肅、強硬專權,在生產隊有大家長作風。
但今天交談來看,這評價明顯不對。
不過不管評價對不對,老一輩的村領導都比較專權,可是王向紅卻能輕鬆大方的說出『我給你打下手』,從這點來看小水這丫頭找的對象不一般。
他又看向秋渭水臉上的笑意。
這麼燦爛……
你在你爺爺面前也沒有笑的這麼燦爛過吧……
看來你爺爺給我的委託沒什麼用……
他心裡暗暗感嘆:老葉啊,這個孫女你是嫁定了,用不著讓我來盯著他們以防備搞出未婚先孕這種醜事,看你孫女這樣子,我攔也攔不住,何況只是盯著!
王憶跟王向紅商量:「這下子咱得準備教師宿舍了,咱們有四位新教師到來,以後可能還有教師加入咱們學校的師資組,這樣咱們沒有宿舍可不行。」
王向紅說道:「對,要起房子了,還要給你起房子,這樣我得跟老徐聯繫聯繫,通過他給咱島上進一批磚頭。」
「正好咱也有機動船了,咱可以自己去市里碼頭拉磚頭,省掉一塊運輸費用,生產隊自己拉磚頭怎麼說也能更便宜。」
祝真學對他們說道:「學校怎麼發展、需要什麼,這方面你們有譜、你們做主,但千萬不要因為我來當老師給我特殊待遇。」
「其實我就是那句話,是發揮餘熱來了,不是來給你們找麻煩來了,所以我沒有提前向你們報備,直接跟著小水丫頭、哦,小秋老師過來了。」
「因為我的考慮是,學校未必需要我這樣的老頭子……」
「需要需要,祝老師您千萬別客氣,我們外島教育就需要您這樣的正規軍來提供經驗。」王憶趕緊說道。
祝真學笑道:「學校需要我的話是最好了,我來發揮點餘熱,住處的話沒關係,這事我是盤算過了,然後才決定來你們這裡——」
「我知道你們沒有教師宿舍,但是每天公社郵電所的張有信都會來送信,他是我的學生,我這個禮拜一的時候跟他聯繫過了,因為學校是上午文化課,那我可以下午乘坐他的船回縣裡頭。」
「至於來路也好解決,每天早上都有公家的收魚船來外島,我人老了覺少、睡得少,可以乘坐這早班船來咱島上。」
王向紅說道:「這可不行,祝老師,這樣你身體遭不住。暫時來說咱島上沒法子一下子給你們建起宿舍來,所以我是這麼個意思,你聽聽行不行。」
「咱們社員家裡空房間較多,比方說王東峰家裡,他家四間房子就他自己住,所以能不能讓你委屈一下,去社員家裡住?」
祝真學感興趣的說道:「這樣可以,另外兩位老師也是住在老鄉家裡?」
他剛才那話是客氣。
真要晚上回縣裡,他還怎麼幫老葉同志盯著孫女?
「對,他們住在一個叫大迷糊的人家裡。」王向紅解釋道,「大迷糊現在跟著王老師住,所以他家裡空了,那兩位老師收拾了一下搬進去住。」
祝真學問道:「大迷糊同志家裡還有沒有空房間了?」
「有,這個倒是有。」王向紅明白他的意思頓時猶豫起來,「可是大迷糊家裡那房子挺不像樣子的……」
祝真學說道:「王支書你看你說的,另外兩位教師同志能住進去,我就住不進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樣的教書匠以前住過什麼地方。」
「所以我就不去打擾咱們的老鄉了,我想跟兩位教師同志住一起。」
王向紅還是猶豫,說道:「大迷糊那個家我是知道,你這樣的知識分子真不合適。」
王憶說道:「這樣,支書,大迷糊要住我哪裡,他房子空出來了。咱就算要蓋教師宿舍也不是三天五日短時間的事,對不對?」
「所以我想咱們可以把大迷糊家裡給收拾一下,趁這個機會好好收拾,屋頂要收拾、院牆要收拾,用城裡人的話來說這叫『裝修』,給家裡進行裝修。」
「裝修房子怎麼也比重新起一座房子要簡單快捷,如果咱們把房子裝修的漂漂亮亮,那臨時用作教師宿舍不也是很好嗎?」
王向紅和祝真學紛紛點頭。
王憶說道:「這方面我在首都待過,所以我有數,要不然我做設計師,然後我也趕緊聯繫一下首都、羊城這些地方的同學朋友,讓他們幫咱買點裝修材料郵寄過來。」
「屋頂由民兵隊負責,到時候咱們把牆壁上貼牆紙,貼的亮亮堂堂;地面呢?房間內的地面做一個硬化,用水泥來進行硬化;院子裡的地面平整一下,我去看過大迷糊家裡,院裡泥土較多,所以可以讓學生們去撿石頭做一條石頭小路……」
他把構想給三人說了一下,三人都同意這個提議。
秋渭水笑道:「正好四間房子,給我準備一間,我們四位老師都住進去。」
王向紅搖搖頭:「你一個大姑娘家跟男同志住一起終究不方便,這樣你就住我家的客房裡,我讓峰子收拾收拾他家,以後島上來了客人要留宿就讓他們住峰子家。」
秋渭水還要說話,王向紅擺擺手:「聽我的吧,住我家裡有你秀芳嫂子做個伴,也好歹能說句話啥的。」
「房子的事大傢伙都不用放在心上,咱們外島人家別的不多,就是空房間多。」
王憶說道:「這樣先不忙著建起新房子,畢竟建新房花費的錢比較多,咱們先把大迷糊家的房子給收拾出來,臨時應應急。」
王向紅一揮手:「好,這樣祝老師啊,我們恐怕就得委屈你……」
「你這個老同志。」祝真學打斷他的話,「別老是這麼說,我能來你們生產隊的學校發揮餘熱這是大好事,本來我還準備天天來回跑呢,這直接能給我安排個宿舍絕對是超出預期了。」
王向紅挺感動的,握著他的手說:「那我不說客氣話了,祝老師,以後你就是我們生產隊的一員了。」
「這樣,收拾房子的事從下午開始,我先安排幾個輕勞力婦女幫忙收拾衛生、收拾邊邊角角,然後明天把民兵隊安排著去收拾屋頂。」
王憶說道:「下午咱過去看看,一起做個規劃。祝老師,麻煩你先到我們大隊委辦公室來歇歇吧。」
王向紅沖王東喜吆喝:「快給祝老師燒上一壺茶。」
王憶笑道:「大熱的天喝什麼茶?庫里有冰鎮的酸梅湯和綠豆湯。」
「有茶水的話讓我喝點茶水吧。」祝真學說道,「我們老同志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了,我們享受不了冰鎮的飲料,上年紀後還是熱茶最能養身體。」
秋渭水直接投入工作。
她去育紅班拍拍手問道:「小朋友們還記得小秋老師嗎?」
小崽們興高采烈,趕緊舉起視若珍寶的面具:「記得,小秋阿姨給我們發麵具!」
「小秋老師還會唱好聽的歌,小秋老師唱歌吧。」
「對,小秋老師唱歌給糖吃,那個糖真好,就是吃完了拉蟲子……」
秋渭水抿嘴笑,扭頭對王憶說:「那我帶育紅班的小朋友來唱歌吧,唱《嘀哩嘀哩》,這首歌你們隊裡還沒有人會唱吧?這是去年才出的新歌。」
王憶疑惑的問道:「《嘀哩嘀哩》?是不是這樣唱?」
他搖晃身體唱道:「大哥你家鄉有400斤鴨嗎,送到巴拉馬,嘀哩嘀哩,要來幹嗎,米粒米粒這邊買單。笨豬…弟妹…弟妹…車子到哪啦…真買的…笨死啦……」
墩子挺喜歡唱這首歌的,以至於王憶都學會了。
秋渭水目瞪口呆。
然後她哈哈大笑起來,揮手握著小拳拳去捶王憶的胸口:「王老師你幹嘛呀,哈哈,這是你自己作的一首歌嗎?」
「噢,我知道了,哈哈,王老師你為了逗我笑所以用《嘀哩嘀哩》臨時創作了這樣一首歌?」
王憶當然不是。
他茫然的問道:「這不是《嘀哩嘀哩》嗎?不是這麼唱?」
秋渭水花枝亂顫,幾乎要趴到他的懷裡:「當然不是,是這樣呀。」
她努力憋住笑容,清了清嗓子在面頰兩邊拍手打著拍子用清脆的嗓音唱起來: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這裡有紅花呀,這裡有綠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嘀哩……」
「嘀哩嘀哩,要來幹嗎……哈哈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唱。」
她唱著唱著忽然腔調轉到了王憶剛才唱的那首歌的曲調上,這樣頓時憋不住笑容了。
笑彎了腰。
她抬頭看王憶。
雙眸彎成了兩輪倒扣的月牙。
王憶恍然大悟。
這什麼《嘀哩嘀哩》,這不是《春天在哪裡》嘛!
直說《春天在哪裡》他不就明白了?結果來了一個《嘀哩嘀哩》,而墩子又偶爾會『嘀哩嘀哩要來幹嗎』,這把他給整迷糊了。
他還以為墩子是唱的一首老兒歌呢。
墩子能幹出這種事來。
畢竟當初第一次見饒毅,他在電梯裡可是板著臉聽了《兩隻老虎愛跳舞》,這就是改編的老兒歌……
不過看秋渭水笑的這麼開心,他這歌還真是唱對了。
秋渭水笑起來真是太美了。
他只能蹲下看。
秋渭水見此奇怪的問道:「你蹲下幹什麼?你為什麼要抬頭看我?」
王憶說道:「沒、沒什麼,那個你唱的這首歌叫《嘀哩嘀哩》呀?我以為叫《春天在哪裡》。」
秋渭水笑道:「第一句是春天在哪裡,但名字叫《嘀哩嘀哩》,這是去年的新兒歌,發表在《首都兒歌報》上。」
「我看報紙上說,去年五月?好像是五月的某一天,作曲家潘振聲收到了這篇歌詞,他覺得歌詞寫得有聲有色、有情有景。於是他順著詞作者的思路來到了湖邊和少年兒童交朋友,了解他們的思想,最終僅用一個晚上就完成了譜曲。」
王憶讚嘆道:「原來這樣呀,真厲害。」
秋渭水甜滋滋的看著他說道:「你也厲害,你那首《好日子》也很棒,我是昨晚離開文工團的,我們政委組織了一場戰友歡送會,我唱了《好日子》,然後震驚了所有人!」
「她們紛紛追問我這首歌是誰創作的,紛紛找我學習這首歌……」
「然後你說是我、是我創作的?」王憶苦澀的問道。
秋渭水點點頭,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她們還問咱倆的關係呢。」
王憶說道:「那這個問題好解答,我是你以後的新郎。」
秋渭水輕輕點點頭。
霞飛雙頰。
滿腹柔情。
她看向王憶,那濕潤的雙眸能滴出蜜來。
王憶問小崽們:「你們會蛙跳嗎?」
小崽們紛紛點頭。
王憶說:「那王老師再教你們一次,你們看好了,正確的蛙跳是這樣的……」
他蹲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遠去了。
沒辦法,硬是不好意思站起來。
中午頭王憶想做一頓大餐來招呼秋渭水和祝真學,結果祝真學也是實在性子,直接從帶的木頭箱子裡翻出來一包幹餅……
他跟王憶和王向紅說:「這不年不節的,沒必要為了招呼我做一頓好飯菜,要不然這算什麼事?這還能說是我來支援教育的嗎?應該說是我來混好菜好飯吃,這是原則性問題,絕對不行。」
大灶里忙活的漏勺冒頭出來說:「王老師,要不然做點簡單的,昨天晚上我師兄不是送來了魚乾嗎?我給你們蒸一盤魚乾吧,下飯又下酒。」
王憶說道:「行,蒸一盤鳳尾魚乾。」
聽到這話祝真學沒再爭執。
在漁家,魚乾鹹魚魚鯗之類都是最常規不過的飯菜了。
王憶去拿出一瓶五糧液。
祝真學看到後有些動容:「還有這樣的好酒呢?」
王向紅驕傲的笑道:「我們王老師本事可大著呢,他全國各地都有同學和朋友,就是靠著他的同學朋友給我們天涯島帶來了發展的一切,小學也是靠這些力量來復學的。」
王憶沒去客氣。
老爺子活了一輩子,又文化又有生活經驗,以後他從22年帶東西過來難免會引起疑惑。
所以想現在先讓老爺子習慣一下自己的神奇和牛逼,這樣更容易接受自己帶來的東西。
另外隨著他來到島上常駐,那王憶帶貨可就得加倍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