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黃島面積大,一共四個生產隊,最早是姚黃兩姓,後來遷徙來了楊、孫兩姓。
因為千萬年來海洋季風的影響,位於主島西北地區的黃土公社和所屬外島積攢了好些泥土,不管是主島的公社還是外島的生產隊都有良田。
所以尋常時候他們日子比單純靠打漁為生的生產隊能更好過,起碼糧食能自給自足還能給國家交公糧。
可是一旦碰上旱澇災年他們農田顆粒無收了,那日子就要比天涯島那樣主要養船打漁的生產隊慘的多。
黃小花嫁去天涯島就是因為三年特殊時期,當時外島天氣也不好,黃家熬不過去了,17歲的黃小花就嫁去了天涯島,當時只圖有口飯吃別餓死。
問題是她家成分不好,是資本家的後人,天涯島上的好人家看不上她家裡,她只能嫁給隊長,另外當時她父母也是考慮到隊長家世代貧農成分好。
奈何貧農隊長的家裡日子同樣不好過,這苦命的女人真是從一個坑裡跳進了另一個坑,當時他們家裡養活自己四口人都不容易,於是連續好幾年沒敢要孩子。
等到準備要孩子了,那閨女一路火光帶閃電的來了……
船靠上碼頭,有人在碼頭整理漁網,看見她後笑道:「小花回來走娘家了?男人孩子都領著,這是一大家子全來了,吃大戶?」
黃小花以往回來借糧最怕碰上熟人,碰見了更怕人家說玩笑話。
因為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玩笑話還是人家冷嘲熱諷。
現在她不怕了,就是當玩笑話,因為她有這個底氣了。
於是她笑道:「嗯,回來吃爹娘一頓,爹娘上年紀嘍,再不吃以後怕是吃不上幾頓了。」
隊長掏出一包紅塔山遞給男人:「二哥在收拾網啊?」
男人拿過菸捲在鼻子下抹了一下子,面色訝異:「嗯,今天天氣好,曬曬網。你們王家現在日子真進入初步發達社會主義階段了啊,抽紅塔山?」
隊長笑道:「我們隊裡王老師一個朋友給支援生產隊,我們男人一家分一盒,我沒捨得抽,這不留著場面上使一使。」
他坦然的笑語讓二哥一時不敢妄加猜測:他說他沒捨得抽,可看他遞煙時候不眨眼的樣子可不像是平日裡不捨得抽這煙啊。
黃小花跟他又招呼一聲,領著孩子下船,一個個手裡拎著大包小包。
她抬頭仔細看老家,老家變化不比天涯島多,島上也有山,漁民的房子依山而建,層層迭迭、密密麻麻,然後四周平坦山地上是還算肥沃的耕田。
因為缺水,外島即使種糧食也是種麥子、玉米,現在麥子已經收走了,玉米還沒有長成,所以農田裡是一片碧綠。
山上多多少少也有農田,跟天涯島一樣的小塊田地,村民們種上了蔬菜,這樣連同草木一起形成片片綠色。
沿山而上,蔬菜是淡綠、野草是濃綠、大片的樹葉是墨綠,諸多的綠色片片相連,橫看連成線、遙望連成面,在上午燦爛的夏日陽光照耀中,農田裡的黃色和山上的綠色交錯成一幅水彩畫。
「原來我這家鄉也挺美的,」她對著丈夫嘆了口氣,「那為啥以前沒發現呢?」
隊長抽了口煙說:「以前窮的飯都吃不上,哪有閒心思去管美不美?」
黃小花祖上闊過,從滬都往邊疆做買賣,內蒙西北都去過。
解放前島上半數農田和所有的磚瓦房都是她家的,後來只剩下幾間房子,不過好歹是磚瓦房,住起來比較亮堂。
兩口子領著孩子進門,正在正堂擇菜的老太太看見閨女回來便笑了:「你們三個姐妹就你家裡隔著遠,就你來的早。」
黃小花的弟媳婦蘇翠華本來要接話,可看到了五個孩子的穿著打扮後一愣,於是黃小花搶過話去說:「窮講究、窮講究,越窮的越講究嘛。」
這話到頭了。
蘇翠華無話可說,只能說:「早點過來咱正好早點吃壽宴,早上都沒吃飯吧?中午咱早點開飯。」
好娃震驚正要問小舅媽你怎麼知道,他一張開口,二姐已經將一塊奶糖塞進他嘴裡。
招弟剝開奶糖給姥姥送過去:「姥姥,吃糖,可甜可香了。」
蘇翠華抬頭,黃小花說:「你舅媽的呢?」
招弟從兜里又掏出兩塊大白兔奶糖來,蘇翠華笑道:「舅媽不饞,不要。」
「好。」來弟若無其事的上去把姐姐手裡的糖給摁回兜里去,「我姥爺呢?我娘給姥爺捎了一袋子小米,她說姥爺胃疼,早上晚上吃一碗小米粥養胃。」
黃小花往外拿出一大包的小米。
十斤。
蘇翠華下意識的撓了撓額頭。
老太太高興的笑道:「這麼些小米?你、你這從哪裡買的?哪有糧票呀?」
黃小花說道:「隊集體給買的,我們學校的王老師想辦法跟他大學同學要糧票支援了我們隊集體。娘,我爹呢?」
糧食問題支書叮囑過不能多說,所以她岔開了話題。
老太太說道:「領著孩子、跟你大哥二哥去回抬糧食了,前幾天不是都傳海上要地震嗎?說是要掀起大海嘯,然後社員把糧食都給抬到山頂上去了。」
「昨天書記去縣裡開會,回來說這都是謠言,連造謠的小偷還有敵特都給抓了,政府準備公審呢。」
黃小花說:「就是謠言。」
「你怎麼懂了?」蘇翠華頭也不抬的問道。
黃小花說:「我們學校的王老師說的,他是首都回來的大學生,當然懂這個。」
「他懂的東西那可真多了,颱風那天我們公社大鵬島上的燈塔出事了,民兵隊全體出動,暴風雨天氣里用繩子從三面拉扯燈塔防止被吹倒,遭大罪了。」
「當時省城來的建築教授、研究生的老師都不知道怎麼辦,王老師出了個主意,給燈塔安裝了一個叫阻尼器的東西,一下子就把燈塔穩住了,然後所有民兵都不用受苦受累了,他們待在屋子裡聽我們王老師講評書,舒舒服服的過了一天回家了。」
老太太點頭說:「我也聽著這個事來,上次是支書說的是吧?」
蘇翠華不說話了,低頭擇菜。
黃小花繼續往外收拾東西,這時候大門外傳來腳步聲,兩個婦女走進來。
這是她的大嫂潘銀梅和二嫂潘桃花,她們兩個是一個生產隊的人,所以平日裡比較要好。
兩個婦女進門看到五個孩子的穿著打扮大吃一驚,潘桃花下意識問道:「這是哪裡、招弟來弟啊?你們、咦,你們哪裡來的衣服?」
好娃積極的說:「學校里發的,還有涼鞋,還有這個腰帶,都是學校給發的。」
潘桃花難以置信問黃小花:「老五,真的假的?你們學校到底幹啥的?前頭給學生發的那身衣裳呢?怎麼又給發了這衣裳?」
黃小花說道:「都是校服,前面那身是春秋校服,這一身是夏天的校服,以後到了冬天有棉校服。」
潘銀梅忍不住問道:「都是發的?不要錢?不要你們家長掏錢?」
黃小花說:「一分錢都不要……」
打鬧聲音響起,三個男孩、兩個女孩進來,她們看見院裡五個孩子那一身的綠色短袖短褲和裙裝頓時停下腳步。
很快最小的男孩叫起來:「媽、媽,我也要這樣的衣服,這樣衣服真好看!」
潘桃花不耐的說:「自己玩去,見什麼要什麼,怎麼一點事也不懂?」
黃小花繼續收拾東西:
「娘,我給你和爹捎了一些煤油,現在我們隊裡通電了,都用電燈,煤油不用了,你和我爹用吧,別不捨得點煤油燈,缺煤油了說一聲,我再給你們拿。」
「給你拿了一塊香皂和一盒洗髮膏,天熱了用這個洗身上、洗頭,好用。」
「你愛吃罐頭,給你帶了幾瓶水果罐頭,大衛、龍龍、琪琪你們來吃罐頭,姑姑給你們開一瓶?你們和奶奶一起來吃。」
黃小花說著拿起個黃桃罐頭要打開,潘桃花上去摁住說:「馬上要吃飯了,現在吃罐頭幹啥?留著肚子吃飯吧。」
幾個孩子圍上來正準備大快朵頤,結果到手的黃桃塊和糖水飛走了,氣的他們又是跺腳又是甩胳膊。
招弟看向二妹。
來弟學著王老師的樣子歪嘴一笑,然後沖弟弟使了個眼色。
好娃得到信號趕緊說:「二姐我餓了,啥時候能吃飯?」
來弟冷冰冰的說:「讓你早上睡覺不起來,不吃早飯能不餓嗎?喏,給你方便麵吃,再你一根香腸,先墊墊肚子。」
「老三老四你倆餓不餓?也墊一墊吧。」
她拿出方便麵麵餅分給兩個妹妹,又剝開一枚奶糖塞進嘴裡。
又軟又香!
吃的嘖嘖有聲。
其他三家的孩子眼睛一下子直了。
三個兒媳婦氣的眼睛瞪大了。
孩子不懂來弟的小心思她們能不懂?今天這幫兔崽子是明擺著上門來欺負家裡孩子的!
偏偏小孩日子清苦都很饞,他們圍上去紛紛討要起來:
「二姐你們怎麼有方便麵?城裡才有方便麵,我們班裡金海城裡親戚給他捎來著,你給我一塊吧。」
「招弟你給我分一塊方便麵,我吃一點就行了。」
「好娃你吃不了這麼大的一塊方便麵,我……」
「我吃的了!」好娃一手抓方便麵一手拉起衣服接著面渣啃,最小的男孩上去從他衣服上撿面渣吃。
見此蘇翠華要氣炸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好娃斜睨到後將手裡方便麵麵餅掰開說:「來,龍龍你吃二姐的,二姐分你方便麵吃,大哥、琪琪姐,我也分給你們。」
她很大方的將麵餅掰開分出去,可麵餅太小分開更小,一人能分到的只有嬰孩巴掌那麼大。
但這樣已經很好了,蘇翠華不能發火又悻悻的坐下了。
最有心思的潘銀梅卻面色陰沉,小兒子雖然分到了麵餅可是她並不高興。
只有她猜到了這二丫頭的小心思:她壓根不是大方的給親戚孩子分吃的,她是要勾起親戚孩子的饞蟲!
乾脆麵口感和味道都是一流,嬰兒巴掌那麼大小的一塊好幹什麼?
果然,孩子們吃完後鬧騰的更厲害了!
更慘的是,來弟從包里拿出一瓶黃澄澄的水給好娃喝,柔聲說:「來,老五喝一口汽水。」
好娃感動的看向二姐:二姐你今天對我太好了,我都不敢喝了,你是不是往汽水裡下耗子藥了?
幾個小孩一聽有汽水、一看這汽水的樣子徹底急眼,他們跑回母親身邊鬧了起來。
黃小花有點看不下去了。
終究是親戚!
她以往回來借糧飽受白眼,可爹娘還是把糧食借給她了,爹娘對她沒話說,這樣她不能讓孩子做的太過分,要不然吃虧的不還是爹娘?
於是她臉色一沉說:「二丫,別跟你哥姐弟妹的開玩笑,你們拿了什麼好吃的好喝的趕緊跟他們分分。」
來弟一聽這還了得?抓過弟弟捏著脖子往裡灌汽水又給自己嘴裡猛灌汽水。
潘銀梅一聽黃小花的話趕緊說:「大衛你們還不快謝謝姑姑。」
孩子們道謝後跑去分零食。
來弟背起包跑了:「來追我吧,追上我的我就給他分好吃的!」
隊長看的哭笑不得,說:「這孩子,怎麼這麼搗蛋呢?」
黃小花趁著三個兄弟媳婦的注意力都被孩子吸引過去,把紅紙包的錢偷偷塞給母親。
老太太一捏紙包大吃一驚。
寬度來看是大團結,不少啊!
黃小花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後把東西都給收拾出來,說:「娘,今天中午切一盤子午餐肉,這午餐肉里都是肉,好吃。」
老太太看著閨女日子好過了心裡也高興,笑道:「好、好,你去切了吧,今天中午可不少好菜。」
後面又有人進來,另外兩個閨女也拖家帶口的來了。
這下子不大的院子裡是徹底熱鬧起來。
黃小花帶來了五香花生五香瓜子和糖果,攪和在一起拿出來吃。
最終她父親、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帶著輟學的外甥回來了,這樣家裡人更多更熱鬧。
幾個男人沒地方說話,只好蹲在門口樹蔭下抽菸閒聊。
他們正說著笑著忽然紛紛站起來,隊長奇怪的問:「怎麼、呀——慧慧、慧慧你這是怎麼了?」
從外頭走來個妙齡姑娘,姑娘身段高挑、長的也挺秀氣,可是頭髮卻很短,剃得都要貼著頭皮了。
黃小花看見姑娘後趕緊迎上來吃驚的問:「慧慧,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把大辮子剪了?」
她大哥黃大壯咳嗽一聲給她使了個眼色。
慧慧低聲說:「小花姐,我家裡急著用錢,我把辮子剪了賣了,那啥,今天是我大娘過壽的日子是吧?我、我本來不好上門,可是……」
老太太站起來說道:「慧慧,我家不忌憚這個也沒那麼多講究,你進來吧,你進來說話,沒事的。」
她過去把慧慧拉進屋裡,黃大壯低聲對黃小花說:「前幾天台風,唉,慧慧家的船沒綁好被颱風刮的在海上亂搖晃,她爹和她弟弟怕船撞壞了也怕把人家船撞壞了,非要去冒著大風綁船!」
「結果爺倆要強,他們知道這事危險就沒好意思叫隊裡其他人,自己就去了。」
「這下好,唉,上來一陣大風,船被吹的側翻了,一下子把爺倆給拍倒在旁邊三眼家的船上!」
「娘的,慧慧趕緊喊人,但等人過去了——唉,她爹把她弟弟推了一把,肋骨戳破肺了,熬了幾天沒熬住昨天剛沒了。她弟弟還行,不過也挺厲害,好像是有條腿傷的厲害,反正這幾天還在縣醫院裡治療。」
黃小花跟著嘆了口氣,說:「那我進屋裡看看她今天過來啥事,我看著她像是找我的。」
「知道你家現在有錢了,找你來借錢。」潘桃花輕飄飄的說。
隊長聽到這話對幾人說道:「唉,我們家裡有啥錢?就是生產隊分了三次紅攢了一點而已。」
他又對媳婦說:「這樣,那個花兒你先進去問問怎麼回事,以前咱家裡困難來借糧食慧慧家裡頭幫過忙,現在人家遇著難事了咱能幫就幫一把,家裡的錢你都有數,能幫怎麼也得幫一把。」
「我知道。」黃小花急匆匆進屋去。
潘銀梅給兩個妯娌使了個眼色,她們也跟著進屋去旁聽。
慧慧在臥室里抹眼淚,黃小花看著她那一頭貼了頭皮的頭髮茬也忍不住難受:
本來垂到腰上的大辮子,烏黑油亮的,多好看的辮子多好看的姑娘,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看見她進門,慧慧哽咽說:「花姐本來我大娘過壽我不該來,但我中午頭還得去縣醫院……」
「沒事,孩子你不用說這話,」老太太唉聲嘆氣,「以前困難時候你爹幫我家不少忙,以前花兒來借糧食你爹還使過勁,不過你要借錢該找大娘呀,你找花兒幹啥?」
慧慧說道:「大娘我不是借錢,我是想找花姐幫我問問她們隊裡那個木匠,我爹還得、還得那啥,事情突然家裡沒有準備壽材。」
「現在打壽材時間緊張然後咱公社都太貴了,我們家裡實在沒錢了,我打聽著說花姐她們隊裡有個叫王祥高的老木匠,手藝好還收錢少……」
「你想讓老高叔給你爹打一口壽材?行,吃了午飯我就回去給你辦這個事,儘快給你辦了。」黃小花打斷她的話。
慧慧擦著眼淚說:「謝謝你啊花姐,我實在沒辦法了,你要是吃了飯就回去那我跟你一起吧,我爹這邊等不及了。」
「你不是還要去縣醫院嗎?」黃小花看著這個可憐的姑娘問道。
慧慧失魂落魄的搖搖頭說:「我大舅在醫院裡,我弟那事先挺著吧,全看他造化吧……」
「大軍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黃小花問道。
慧慧茫然的說:「一條小腿被砸斷了,本來不厲害,就是颱風天咱送去的晚了,縣裡的大醫生說長時間供血不足有壞死,得趕緊做個複雜的手術要不然只能截肢。」
「可做檢查的錢都是我剪了辮子換來的,哪有手術的錢?湊不齊呀!」
黃小花再次看了一眼她頭頂的發茬,說:「做那個複雜手術,手術費得多少錢?」
慧慧淡淡的說道:「千八百的打不住。」
黃小花和老太太異口同聲:「這麼多?」
黃小花為難的絞了絞手,說:「你等等、等等,我去問問我男人、問孩子他爹點事。」
她抬腳邁過門檻出去把隊長拉到一邊嘀咕了幾聲。
隊長也先驚呼一聲『這麼多』。
然後抽出一根煙塞嘴裡使勁抽了兩口,眼巴巴的看媳婦:「你啥意思呢?」
黃小花說:「咱窮的時候,除了咱隊裡的人,外人都看不起,就茂叔家裡給咱借過糧食。慧慧和小軍我都知道,老實孩子,給他家救急以後錢肯定賴不了……」
「那就借吧。」隊長明白媳婦的意思嘆了口氣,「現在有社隊企業有王老師幫襯,錢來的快,後面日子能好過,這錢藏在家裡也是藏著,借吧。」
黃小花急匆匆的回去。
拉著慧慧的手說:「大軍才18、19?19是不是?才19,要是成了瘸子,這下半輩子怎麼辦?怎麼幹活怎麼說媳婦?」
慧慧一聽這話心裡疼,淚如雨下:「都是命,花姐我跟你說,都是命啊!」
黃小花說:「你別難受,回去跟醫生說動、動那個大手術,花錢不不要緊,我跟你姐夫就是我們社隊現在挺好的,我們幫你在隊裡倒借倒借。」
「得給大軍做手術,多好的後生,都是大青年了,做手術吧,別截肢、別截肢……」
她自己話說的也是哆哆嗦嗦。
家裡今年有了點存款,是之前王老師前前後後給的錢,合計起來八百多塊,加上隊裡三次分紅刨除開支現在還能有九百。
這可是家裡的命根子,這一借就得全借出去了。
心裡難受!
老太太也握著慧慧的手腕說:「對,想想辦法借點錢,湊湊錢,你說咱漁家的漢子沒了條小腿那還能幹啥?就成殘廢了啊!」
慧慧聽著兩人的話哭出聲來但還是很絕望:「這麼些錢,怎麼借?」
黃小花說:「我現在兜里還有二十塊錢,你先拿著,我家裡、回家裡就去借錢,我們隊裡能借錢,沒事,能借錢。」
老太太說:「把我的也拿上吧,能有個幾十塊,救急要緊!」
門外的潘桃花心直口快,問:「娘,你們手裡能有幾個錢?」
老太太說道:「我們沒錢了,這不是花兒今天過來給我過壽拿了個喜紅包嗎?把這錢先給慧慧、先給軍去用上……」
她從兜里掏出喜紅包。
拆開裡面是對摺的大團圓。
數一數是五十塊!
老太太遞給慧慧說:「拿著,把這個錢拿著,加上花兒這二十塊一共七十塊,你先趕緊去醫院給交錢,後面的讓花給你倒借倒借,我和你大伯也給倒借倒借。」
「千八百的是多,可咱使使勁總能湊齊,可不能讓軍沒了一條腿啊!」
門外三個兒媳瞪眼了。
喜紅包里塞了五十塊?這是哪來這麼些錢!
她們懷疑王家生產隊在什麼地方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