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火線把我提拔成培訓大會的教師吧?
這樣可慘了,那他真是沒辦法跑路了!
結果現實比他預想的要更好,金克己圍繞此次統考成績誇獎了他一通,跟他討論了教學的方法,最後跟他說:
「經過我們教育小組臨時開會決定,我們認為你的教學水平較高,不必留在這裡上專業課了。」
「你有自己搞教學的一套方法,我們的教師給你上課反而容易影響你這套方法,這是不好的、是與咱們教體局創辦這個全縣教育工作者進步大會的初衷相悖。」
「所以你下午的時候可以自由安排時間,但上午的教師規範制度課程還是要來上的,我看過你的資料了,你不是專業師範學校畢業的學生,相關規範制度可能還不夠了解,有必要在我校進行學習。」
王憶高興壞了,握著金克己的話連連道謝。
這年頭的領導能處,他們是真的要為群眾辦實事啊。
本來王憶還頭疼怎麼能在這個培訓大會中翹課,結果他想到的一系列主意還沒有實施官方直接允許他翹課了。
這下子好了。
空閒時間有了!
此時他心裡非常感謝島上那群小兔崽子,他們考出好成績不光給他爭臉了,還給他爭取時間了。
於是他趁著大傢伙上課校園空蕩蕩的機會,找了間教室進時空屋拿出好些東西進麻袋裡,然後拔腿離開學校,推著小車光明正大的去了碼頭。
到了碼頭他找了一艘船帶自己回到天涯島。
這離開天涯島也就三兩天的功夫,可王憶卻感覺已經離開很久了。
當島嶼出現在他眼裡的時候他便站了起來高興的看過去。
從船頭往海上、往島上望去,大片湛藍上是綠野森森,眼睛中看到的是晶瑩剔透的浪花是嶙峋而碧翠的山,耳畔是海風吹拂浪花的嘩啦作響,他心裡頓時多了對生產隊的念想。
越是靠近島嶼,看見的景色越是清晰。
銀白沙灘如落雪,礁石灘花紅花黃,盛夏時節小島長了一圈的金雞菊。
這些有著黃色花瓣、紅色花蕊的鮮花越是天熱開的越是燦爛。
它們面朝天空,迎朝陽初升、送晚霞落幕,經年累月的陪伴著這座島嶼,陪伴著一代代的漁民,開到讓人感覺瘋狂的荼蘼,然後再來一場盛大的凋零。
除去金雞菊島上還有大片通體翠綠的蘆葦。
王憶沒注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它們都抽出了長穗並且還開花了。
蘆葦的花朵是淺褐色的小花,海風強勁,蘆葦被風吹的搖擺,可它們柔軟卻極有韌性,無論海風大小都只是搖擺而不會斷折。
成片的蘆葦綠杆連綿著,大量的花朵綻放著,它們蓬鬆而雪白,搖晃起來的時候像是一片白浪花上了岸。
就在王憶欣賞著島嶼秀美姿態時候,船逐漸靠近了碼頭。
碼頭上正在上工的社員和海邊礁石灘上正在搜尋小魚蝦小螃蟹準備回家餵雞的孩童們看見了王憶,高興的連連揮手:
「王老師回來了!」
「王老師、王老師,你可回來了,我想你了。」
聽著社員們熱情的招呼和學生們單純的歡呼,王憶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海風吹的太厲害,他忍不住就眯起了眼睛。
同時也下意識的揚起了嘴角。
看到這些熟悉的面孔真感覺開心啊。
老黃聽到呼喊聲後從海灣的沙灘上爬起來,它也眯起了眼睛,然後看了看碼頭忽然開始瘋狂搖尾巴,拔腿就狂奔!
王憶哈哈笑著跟社員和學生們打招呼,老黃跑來後他直接給夾在了腋下又扔進海里。
送他回來的漢子幫他把行李和小推車搬上碼頭,王憶塞給他兩包煙和一袋拆掉外包裝的果粉,漢子客氣了幾句美滋滋的收下,打個招呼又離開:
「王老師以後你坐船跟我說一聲,我有的是力氣,而且就喜歡跟你說話,跟你說話長見識。」
最重要的是送你能有獎勵!
王憶笑著說好,社員們圍了上來。
秀芳問道:「王老師,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其他社員也問:「對呀,小秋老師他們呢?你們不是去開個二十多天的大會嗎?我聽支書說你得下個月才能回來了。」
還有人開玩笑:「不會是你違反紀律被開除了吧?」
「我看是王老師逃學了,哈哈,王老師你可不能逃學。」
王憶說道:「嫂子嬸子們,你們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要我說,肯定是因為王老師表現太好學校覺得教不了他,讓他提前結束學習了!」王狀元吆喝道。
他還給王憶看腰上的網兜:「我今天摳出來好幾個螃蟹,王老師,晚上吃螃蟹啊。」
王憶上去揉了揉他亂蓬蓬的頭髮,笑道:「你小子算是上道了——狀元說對了,學校教不了我,允許我下午自由活動,不過上午還得回去,回去學紀律。」
他打開一個袋子從裡面拿出根棒冰塞給王狀元,說:「從縣城裡捎回來的,嗯,用棉被果然能保溫,還結著冰呢。」
王狀元好奇的舉著棒冰問:「這是什麼冰糕?綠油油的真好看。」
王憶一把給他掰斷,說:「咬著吃,來,大傢伙過來一人一根,然後回去跟咱們學生都喊一喊,說王老師帶城裡的好冰糕回來給同學們分著吃。」
學生們拿到棒冰跟揮舞軍刀一樣嗷嗷叫著跑出去。
高興壞了。
王憶也給碼頭上的社員分著吃。
秀芳擺手拒絕,王憶說:「吃吧,我買了一麻袋呢,裡面用被子包裹的都是這種冰糕,你們掰開一人半根,夠分。」
他推起小車上山。
王向紅蹲在路口等著他,問:「王老師,你怎麼自己提前回來了?」
王憶說道:「支書,等你抽空去公社的教育委員會拿一下咱們學校的成績單,這次統考呀,咱們學校的語文數學兩門主課考了個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紅『蹭』的一下子站起來,黑漆漆的臉上褶子撐開了,哈哈大笑:「真的啊?考了全公社第一名?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哈哈,是哪個年級的學生娃這麼有出息?哈哈,以往最好成績,也就是王新釗那娃讀三年級的時候他們考過一次全公社的語文第三,其他時候都沒進過前三。」
王憶說道:「一年級到五年級,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紅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
他不敢相信這話,直接外頭皺眉看王憶。
王憶苦笑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王向紅懵逼了,茫然的說道:「可、可這是一年級到五年級,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十門課的平均分第一?」
王憶說道:「你做好心理準備——是全公社第一,縣裡七個公社的十門功課第一!」
王向紅扯了扯耳朵笑道:「你這混小子,這就是在逗我的樂子了,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你也不能一下子把咱隊裡這些小娃娃給點化了,你這是頑石點化成孫大聖呀!」
王憶遞給他一根棒冰,說道:「要不然我為什麼要給全體學生帶禮物回來?」
他撐開麻袋拉開棉被他王向紅看。
王向紅看著裡面密密麻麻的棒冰傻眼了:「啊?你說、你小子,你神了啊?」
「不是,王老師,你真是文曲星下凡塵了?我老天爺,這不能啊,七個公社的十門課第一?!」
王憶說道:「不信你就去公社的教育委員會拿一下成績單嘛,對了,支書,這消息你先不要告訴所有學生和咱們社員。」
「這事等開學我再宣布,到時候也給學生發獎勵,讓他們鼓足勁開始新學期、新學習!」
王向紅還在搖頭:「這不能吧?啊?這怎麼能啊。」
「七個公社多少學校?一百個吧?」
「五個年級語文數學都第一?這他娘的,咱王家不光你是文曲星?都是文曲星?」
學生們已經紛紛跑來了。
聽說有冰糕吃,那真是撒丫子跑來。
還有的光屁股就來了——
一群低年級小男孩在洗海澡,他們聽說『王老師帶好吃的新冰葫蘆分給同學們』,顧不上穿衣服,爬上來拎著衣服跑過來。
這種事在島上常見,好些沒上學的女娃娃都在夏天光著屁股滿街轉,一是漁家不講究二是好些人家條件是真的差,小女娃小男娃沒什麼衣服。
習慣成自然,學生們跑來後便直接按照班級開始排隊,助教們自覺的維護起紀律來。
王憶拿出棒冰挨個分。
王向紅蹲在地上抽著煙看著這群黑漆漆的娃娃面色複雜:七個公社的語文數學雙第一,五個年級都是雙第一……
怎麼感覺這事這麼不能信呢!
除了棒冰還有糖,一人還發一斤的散裝餅乾。
學生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獎勵,王凱傻乎乎的問:「今天啥日子?王老師是不是跟小秋老師訂婚了?」
「不是訂婚。」王新新搖頭,「訂婚有喜糖、喜花生還有喜栗子。」
王憶說道:「奶糖去門市部里領——王新釗王丑貓,你倆做好統計啊,一人給領五塊奶糖。」
聽到這話王新新頓時說:「啊,王老師真的跟小秋老師訂婚了,他們訂婚了就會結婚,結婚咱們就能吃席!」
「結婚就會生娃娃,生娃娃過百歲又能吃席!」
「小秋老師要是一年生一個娃娃,那連著生十個,咱們年年都能吃席!」
「噢吃席嘍吃席嘍!」
王憶奇怪的看他們:「什麼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
學生們掐著棒冰捨不得從中間掰開,而是用牙齒從頭上咬開一個小口,然後一點點的往外吸。
手握涼爽的棒冰、吸著濃郁的奶味或者果香味,學生們三五成群、樂作一團:
「真好吃,我這個是奶味的,特別香甜。」
「我是葡萄味的,也好吃,咱倆換著嘬一口。」
「我這是什麼味道的?我沒吃過啊,也好吃,這個冰糕太好吃了。」
王憶給學生發了棒冰和餅乾後將被子曬起來,然後去找王向紅說:「我托人從城裡買的裝修材料到了,明後天我送回來,到時候咱帶大膽他們給教師宿舍好好收拾一下。」
王向紅問他道:「五個班級,兩門功課——全是第一?」
王憶無語。
這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呢?
老支書整天咋咋呼呼又打鬼子又打反動派的,原來神經也並不粗大啊。
王向紅連著抽了兩袋煙才接受這件事。
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噢,裝修,對,給教室宿舍搞裝修,行,只要有了傢伙什就行——錢算隊集體的,不能算你學校的!」
王憶說:「不用,學校的事就歸我管好了。」
他倒不是心疼隊集體花錢,或者說想多多給社員們分紅,而是學校是他的地盤,他得全盤的管。
為什麼?
因為這是他的基本盤,任何開支都是他負責,學生們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嫡系隊伍。
現在學生們還小,等他們逐漸長大,王憶在隊裡的威信會比老支書還要高。
中華傳統教育文化中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而他可是給學生管吃管穿還管方方面面,這樣若是有學生不念他的好那絕對是沒良心的貨了。
商量了這件事他就沒什麼事了,然後拉了一把折迭躺椅去了海灣海灘的秋茄樹蔭下吹海風、泡海浪。
這把躺椅是帆布的,工藝簡單又精緻,就是幾根木頭撐起了一張結實的帆布,躺下後海風徐徐吹來,整個人被帆布包裹起來,很舒坦。
躺椅有腳蹬子,王憶沒掀開,他雙腳搭在海灘沙面上,海水嘩啦啦的沖洗著雙腳,就跟按摩一樣。
老黃在躺椅旁邊打瞌睡,四個小奶狗忽然看中了躺椅跑上來衝著木頭啃了起來。
王憶挨個抽了一巴掌。
它們被抽翻,然後一陣浪湧來,直接給推向了沙灘高處……
夏日的午後總是很悠長。
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王憶打了個瞌睡,突然聽見有人吆喝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見太陽已經西斜了。
海浪還在稀里嘩啦的推涌,一些螃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躺椅旁邊,有的竟然爬上了躺椅的凳子腿。
它們估計以為王憶死了,想來吃個席。
王憶醒來一動彈,它們刷刷刷的鑽進沙子裡消失不見了。
王祥高走了過來,笑道:「王老師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難怪我聽學生娃們說你回來了,結果去山頂找你兩趟沒找見你。」
王憶問道:「老高叔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祥高說:「就是你上次去縣裡頭喝專家的酒的時候不是帶了倆輪子回來讓我給做個輪椅嗎?做好了,你啥時候過去看看?」
說話的時候他盯著王憶這個椅子瞅:「嗯,王老師,你這個躺椅有意思,這是城裡的傢伙什?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