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聊的不亦樂乎。
黃慶兩口子忍不住了:「王老師、王支書,咱們不是在說怎麼抓騙子嗎?」
王東喜不客氣的說:「抓騙子那是——那是必須的。」
王向紅猜到他想說什麼,於是提前瞪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改口。
林關懷不好意思的說:「好像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打斷了你們的正事?」
王憶說道:「不,你們來的正是時候,特別是你林同學。」
「怎麼回事呢?我們隊裡準備把電力系統給升級一下,用大功率發電機來發電,所以需要你幫忙給我們生產隊的電網重新搞一搞。」
林關懷說:「你們這個腳蹬發電機功率確實不行,電壓也不穩定,其實很損耗燈泡壽命的。」
「現在你們要換上柴油發電機嗎?柴油發電機雖然耗油,可是功率大、電壓穩定,確實是好個好選擇。」
王憶含糊的說:「差不多吧,你先去我們隊裡轉轉,把現在的電網情況捋一捋,後面我跟你詳細的聊聊。」
話題轉回來。
他對黃慶夫婦說:「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就是那啥,剛才說到了誰知道你開了一百五十元工資這件事,你們都說沒人知道?」
黃慶說:「真的沒人知道!」
黃慶媳婦直接詛咒發誓:「王老師我敢說,我要是撒謊了,那叫我下山摔死、出海淹死……」
王憶擺擺手:「我不是不相信你們,而是我發現了一個突破口,這件事出現突破方向了。」
「你們聽我分析,騙子知道你們家裡恰好有150元,也知道你們家的具體位置。」
「可是黃慶同志離開大碼公社後再沒有跟人說自己開支的事情,你們婆媳也從沒有把錢的消息透露出去。」
「那麼騙子怎麼知道的?」
「真相只有一個!」
王憶指向大碼公社:「黃慶同志是從親戚手裡拿到的錢,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透露出你家有150元錢的事是從你親戚口中透露的。」
「但具體是你親戚把消息透露給了騙子還是說他透露給了什麼人,什麼人又告訴了騙子,這點還不能確定。」
「總之事情跟大碼公社有關,咱們得去找你家親戚!」
邏輯捋順了。
黃慶恍然的說:「對呀、對呀,王老師你說的太有道理了,騙子怎麼會知道我家裡恰好有一百五十塊?」
「真的不能是觀音娘娘給他託夢或者他掐算出來的嗎?」他媳婦疑惑的問。
王憶再次聽到這話就不覺得這娘們被騙有什麼奇怪的了。
就現在好些農民的愚昧勁,他都恨不得自己去當騙子,把22年電信詐騙那些套路拿過來他可以詐騙全球!
抓騙子,事不宜遲。
王憶讓王向紅找幾個對大碼公社比較熟悉的社員,他們馬上就得去大碼公社。
他又把情況跟林關懷和劉鵬程說了說。
林關懷要忙電路的事,劉鵬程這邊自告奮勇:
「我是縣廣播站的優秀廣播員,也是今年單位的勞動標兵、去年還是單位的優秀黨員,那我不能坐視不管,我要幫你們一起去抓不法分子!」
王憶說:「這個沒必要吧?」
劉鵬程說:「很有必要,我認識大碼公社的領導,也在大碼公社開展過一些宣傳工作,帶上我吧,最不濟我可以跑腿呢!」
他跟大碼公社領導認識,這關係挺有用的,於是王憶把他也帶上了。
沒顧上吃午飯,一行人乘坐天涯三號發兵大碼公社。
王東峰在船上。
王憶問他道:「你對大碼公社挺熟悉的?哦,對,你准丈人是大碼公社曹園生產隊的。」
王東峰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咱們這次就是要去、要去曹園生產隊!而且要找的人,就是你說的那個我的『准丈人』!」
王憶吃驚。
王東峰也吃驚:「你不知道金蘭島黃家跟大碼公社曹園生產隊的黃家有親戚關係?我娘就是通過金蘭島的黃春聯繫了黃標——就是黃瘸子。」
王憶還真不知道這回事。
他努力的回憶著過往,說:「我怎麼記得,你跟黃瘸子閨女的姻緣是你大舅給幫忙聯繫的?」
王東峰說:「我大舅跟黃春是結拜兄弟!」
王憶撓了撓頭。
這關係可夠亂的。
黃瘸子現在是曹園生產隊乃至於大碼公社的知名人物,甚至在縣裡都有點名氣,他是改革開放致富標兵。
改革開放短短四年,他家裡頭已經置辦上了一艘機動船、改造了一艘木船為機動木船,並承包了一片海域搞養殖,養淡菜、養海參、養魚蝦,搞的是熱火朝天。
曹園生產隊跟天涯島相仿,也是一個位於一座小島上的村莊,一座碼頭從島上伸展入海,他們趕到的時候恰好黃瘸子在碼頭的船上收拾東西。
黃慶急忙揮手:「六叔、六叔,你在這裡呀?」
黃瘸子名叫黃標,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他天生一頭自然卷、皮膚黝黑但有光澤,穿著打扮跟外島的漁民很不一樣,穿著的確良上衣、的確良褲子,整個人收拾的乾淨利索。
聽到黃慶的聲音他眯著眼睛往這邊看,詫異的問:「阿慶呀?你這是坐了誰家的船?呵,這是好船,這船真漂亮。」
天涯三號靠上去,黃慶利索的跳上黃標的船,說道:「六叔,有點事想問問你,咱能不能去你家說說話?」
黃標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說:「能是能,你有什麼事要問我?上半年另外三個月的開支嗎?這說好了是八月十五給開的。」
黃慶一聽這話臉色黯然下來,說:「六叔我知道,不是這個事,是別的事,有別的事我跟你說。」
「另外還有三個朋友也跟我一起去你家裡,這一位是咱們縣廣播站的劉鵬程同志,他剛考上了大學,成了大學生。」
劉鵬程矜持的跟黃標點頭打招呼:「黃大叔,咱們以前見過的,你還有印象嗎?」
黃標看到他後露出高興的笑容,說:「有印象有印象,你給我寫過通訊稿,報導過我的先進事跡。」
王憶沉默而仔細的打量黃標。
從他見到黃慶第一眼開始到現在,他表情上沒什麼異常。
王向紅從駕駛艙里露面,黃標頓時又認出他來,招呼說:「呀,你這是王支書啊?王支書,咱們好久沒見面啦。」
因為黃標曾經謀劃著名讓王東峰去他家裡做上門女婿,這事讓王向紅挺不爽的,所以老支書不給他好臉子,只是嚴肅的沖他點頭算是打招呼。
他們三人跟著黃標上碼頭,黃標左腿有問題,走起來一瘸一拐。
這樣王憶挺佩服他的。
在完全靠身體素質吃飯的海上,這人在有一條腿殘疾的情況下置辦下如此產業,當真是一個厲害人物。
黃標家在村頭上,是一座磚瓦房,嶄新的磚瓦房,窗明几淨、大門板大窗戶,一看就是這兩年剛建起的房子。
房子有坐北朝南的正屋,垂直了正屋在東西兩邊是各有一座廂房與之相連,三座房屋連在一起,都是平房頂,這樣可以拿屋頂當曬場。
與尋常的漁家海草房相比,這房子不光高大壯麗而且院子空間大,刨除兩座廂房後還有一個大院子,一條碎礁石鋪就的小路通進主屋,兩邊都是泥土地,一邊種花一邊種菜。
此時是入秋了,花朵綻放、蔬菜繁茂,整個房子裡頭真是活力四射。
王向紅默默地打量著這間新房子,眼神熱了。
這種磚瓦房,真好!
要是隊裡以後家家戶戶都住上這樣的房子……
不敢想不敢想!
相比熱鬧的院子,黃標家裡冷冷清清,他們進屋後黃標忙著泡茶,但看看天氣又說太熱,去拿出來幾瓶汽水分給幾人。
他不無炫耀的用遺憾語氣說:「可惜隊裡還沒有通電,否則有了電可以買一台雪花牌或者萬寶牌的冰箱,那樣大熱天裡就可以喝上冰鎮汽水了。」
王向紅微微一笑。
我們生產隊已經通電啦!
黃慶可沒心思喝汽水,他哭喪著臉說:「六叔,我家裡出事了……」
「啊?」黃標顧不上炫耀,登時急眼了,「你家裡出什麼事?我嫂子還是孩子出事了?」
黃慶把媳婦母親上當受騙的事說給他聽。
王憶抽空子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你還不知道阿慶家裡被人騙了錢的事?」
黃標說:「我不知道呀,這事沒有傳到我們這裡,月初阿慶回家探親後再也沒有往回遞消息,我還以為他就是要歇半個月撩完海蜇再回來。」
這反應沒有問題。
黃慶原原本本的又把家裡上當受騙的事給說了一遍。
黃標聽完後憤怒的說:「這些狗比騙子——你說我嫂子還有你媳婦也是放,算了,這騙局仔細想想挺厲害,不能怨她們婦女上當受騙,咱們大老爺們突然遇到這些事也得麻爪。」
「那你報警了嗎?治安局的同志怎麼說?」
黃慶說:「我在治安局裡掛著號呢,我哪敢去報警?」
黃標一拍桌子說:「一碼歸一碼,一百五十元不是小錢,你怎麼能不報警?你可以領著你媳婦躲起來,讓我嫂子報警啊!」
王憶點點頭。
這話在理,難怪都說黃瘸子精明,他一句話就點出來一個他們之前都沒有想到的細節問題。
黃標繼續說:「你聽我的,你領著你媳婦孩子到我這裡藏起來,讓我嫂子去報警,而且別在你們公社報警,去縣裡治安局報警。」
「咱們治安局上個月來了新領導,叫莊滿倉,這人我聽說過,他本來在市里干偵緝,是個想干出成績的好幹部,他要是知道這事肯定會上心。」
黃慶不敢跟警方打交道,鄉鎮治安所他都不敢去何況縣裡的治安局?
他依舊哭喪著臉說:「六叔,我現在想看看能不能通過咱們自己的關係抓到那兩個騙子,我請了王支書和王老師幫忙……」
黃標看向王憶,恍然道:「噢,我說這個青年器宇軒昂、一舉一動異於咱老百姓呢,原來你就是天涯島的大學生老師王憶?」
他客氣的跟王憶握手,對他表現的大為殷勤,不動聲色的把豐收煙換成了蘇煙。
黃慶已經把背景介紹完了,這樣王憶說話,把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
黃標聽後連連點頭:「王老師的話說到點子上了,確實,那兩個騙子是衝著你家的家底去的,他們肯定是有數的。」
「你們一家三口沒把消息傳出去,那就應該是我這裡傳出去的,我這裡確實傳出過消息——這事怨我,這事得怨我!」
自從見面,黃標的表現讓王憶忍不住心生好感。
本來因為算計王東峰娘倆加上隊裡人的評價,他對黃瘸子此人印象不佳。
在他來時,他以為黃標會是一個邋裡邋遢的六十來歲老漢,瘸著一條腿、為人處世精明又圓滑,擅長算計人,自己日子過的稀里糊塗、一塌糊塗,只是鑽錢眼裡很會賺錢。
結果接觸下來黃標給他的印象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是個能人。
黃標這邊繼續說:「我仔細想了想,我確實把阿慶的收入說出去過,怎麼回事呢?」
「就是前幾天的時候我們公社的老槍買了一艘新船,他請了個雜耍戲班子來慶祝,當時招待戲班子班主的時候需要有人來作陪,找了我們幾個發展較好的朋友過去了。」
「當時喝了酒,有朋友上頭了,諷刺我說我這個人摳門、鐵公雞,然後我把阿慶的情況說了出去,說出他的工錢還有給他先開支的事。」
黃慶下意識的指責他:「六叔你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候犯糊塗?」
「嗯?」黃標歪頭看他。
他頓時低頭老實下來。
王憶琢磨了一下,問道:「那個戲班子的戲,你去看過沒有?」
黃標說:「去看了,舞弄雜耍的,挺有意思的。」
王憶又問道:「他雜耍戲班子裡面是不是有侏儒?而且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