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一聽這話覺得不對勁,說道:「支書你這什麼話?你看我這麼強壯這麼威猛,哪裡虛了?」
王向紅說:「那天在老槍那裡,他說的都是真的啊?我以為他是想給咱推銷猛藥呢,原來你真得虛了。」
王憶叫道:「支書你怎麼回事?怎麼來了就說這話?」
王向紅苦口婆心的叮囑他:「王老師,按理說我不該多嘴,可是你跟小秋老師畢竟沒結婚,你倆甚至還沒有訂婚,雖然是情投意合了,但你還是得注意著點,畢竟風評不好……」
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王憶忍無可忍抓住他手臂問:「支書你到底怎麼個意思?怎麼過來劈頭蓋臉的就說我虛?」
王向紅問道:「你是不是跟社員說你需要吃沙蟲啊?」
王憶說道:「是啊不是!娘來,嘴瓢了,我不需要沙蟲,是我幫人收沙蟲。」
王向紅甩開他的手說:「行了,這裡就咱們兩個又沒有外人,你實話實說,就是你需要沙蟲對不對?你虛了是吧?」
王憶猛然反應過來,問道:「我草,不是吧?這沙蟲能那個啥,能壯陽補腎啊?」
王向紅說:「不是。」
王憶鬆了口氣,差點在誤會之下壞了名聲!
王向紅糾正了他的話:「不是能壯陽補腎,是能滋陰補腎,怎麼回事呢?就是沙蟲性寒,老輩說它有滋陰降火、清肺補虛的好功效。」
王憶心裡當場咯噔一下子。
還是掉腎虛的坑裡了?
他趕緊說:「老輩是瞎說的。」
王向紅說:「沒有瞎說,真的。」
「咱外島人家都知道,誰家小孩因為腎虧而老是夜尿的話,那吃點沙蟲就能治——不信你去找二貓問問,二貓小時候腎虧,都六七歲了晚上還尿床,吃了沙蟲後就好了。」
王憶真是目瞪口呆。
他媽的!
王丑貓是個腎虧的貨色啊。
他解釋說:「支書你別聽咱社員們瞎說啊,你看我這肌肉、你看我這精神頭,這像是腎虧的樣子?」
「再說你看我從多寶島弄了多少沙蟲干回來,還有那啥,這裡還有海腸干,海腸干也很多,那總不能海腸干也有滋陰補腎的功效吧?」
王向紅搖頭說:「海腸不能滋陰。」
「就是嘛。」
「它能壯陽!」
「草!」
王憶無語了。
他去把一袋袋的乾貨翻出來問:「你看我這裡多少海腸干、沙蟲干?我要是給自己吃,我弄這麼寫乾貨幹什麼,是不是?」
王向紅說道:「這倒是,我剛才也說了,他們就是瞎傳,這些社員也是的,馬勒戈壁的隨著嘴瞎咧咧。」
「不過你收這麼多海腸干、沙蟲乾的,你朋友需要這東西做什麼?磨成粉以後能提味不假,可現在有的是味精,用味精提味更快。」
王憶說:「城裡人現在講究天然食品,他們說味精是工業產品,吃多了不好。」
王向紅說:「噢噢,這樣啊,對,我也聽說了,廣播裡說這味精化了以後在水裡沉底,其實就是水泥!」
「還有婦女吃了味精以後,頭髮一把一把的掉!」
王憶無力反駁。
這都是些什麼謠言?
王向紅興致勃勃的說:「不過我答應讓社員們明天趕海去集體找沙蟲了,弄點沙蟲也挺好,新鮮沙蟲可以做菜,咱的大眾餐廳快要營業了,到時候可以用沙蟲做幾道菜。」
他對隔壁大灶喊:「漏老師,沙蟲都能做什麼菜?」
漏勺擦著手出來說:「那傢伙可多了,海腸好炒菜、沙蟲好燉湯,跟蘿蔔一起燉叫蘿蔔沙蟲湯,燉雞湯加幾條沙蟲進去叫雞蟲湯,比單單的燉雞要更鮮。」
「還有沙蟲豬肚湯,以前給徐經理燉過這個湯,用沙蟲、豬肚、香菇還有竹筍片一起燉,好喝又養胃。」
王向紅說道:「沙蟲確實是好東西,它還是補品,就我剛才說的,滋陰補腎,對腎虧可有好處了,特別是新鮮的沙蟲還能跟藥材一起燉呢。」
漏勺說:「一點沒錯,支書咱庫里有白芍是吧?等明天趕海回來我給王老師燉一鍋白蟲湯。」
「那好喝,湯味清甜,還能滋陰生血,以前我爹生病最後那兩年,我天天給他燉這個,就靠這個給他滋補的身體,又熬了兩年。」
王憶苦笑道:「我可謝謝你了,漏老師,我不用補,真的,你說我大小伙子補什麼啊?」
漏勺說:「主要是這東西是滋補,它不是人參那種大補藥,它補的很慢,這樣很養人,真的,等你上年紀了還有結婚以後你就知道了,身子骨絕對不一樣。」
王向紅說:「那給王老師弄點吧,黃芪、白朮、黨參、白芍咱這裡都有,一起給他燉上。」
王憶無力反駁:
我不是想喝這東西啊,是盛情難卻,身邊人都要幫他補那他能怎麼辦?
不能拒絕親人的關心啊!
沙蟲靠挖。
這個東西在當地也叫海蚯蚓、海蜈蚣,其中海蚯蚓這名字最貼切,它們長得體長纖細、體表有黏液,又喜歡鑽進濕潤的沙地里打洞做窩,確實跟蚯蚓樣子、習性都像。
海蜇漁汛期結束了,這樣王向紅便發動婦女老人小孩去趕海,這次主要是挖沙蟲,全隊一起挖沙蟲。
沙蟲在當地飲食界頗有名氣,雖然沒有魚翅、海參那麼名貴,但味道鮮美脆嫩,海參魚翅鮑魚都有所不及。
王向紅已經給餐廳請好大廚了,大廚最近正在製作菜單,他覺得可以弄點沙蟲給大廚增加個選擇。
王憶跟著去趕海,畢竟生產隊這次趕海打起的旗號是:給王老師補身子……
沙蟲藏身在沙灘上,它們很會打洞,打出來的洞就叫沙蟲洞,一般是有半米深甚至更深。
這東西有個好玩的習性,退潮時它們會鑽出來曬太陽——是的,沙蟲雖然體表有黏液卻喜歡曬太陽。
然後它們在洞口留下一些沙泥,痕跡上跟螞蟻窩有點像,所以退潮後挖沙蟲比較簡單。
王憶沒有挖過沙蟲,於是隊裡挖沙蟲的高手王真堯老爺子來給他傳授經驗:
「海蚯蚓吭是機靈鬼,它們肚皮上都是耳朵,趴在地上貼著地聽聲音,哦喲,那傢伙機靈,附近有一點響動它們就聽見了,然後嗖一下子縮回洞裡去。」
「所以你要挖到海蚯蚓,必須得聽我的五點要領。」
他比劃著名說:「第一要學會找海蚯蚓洞眼,第二要眼明手還快,嗯,第三走起路來別穿鞋要赤著腳,腳步要輕。」
「再就是這個傢伙。」他拿出個像是鋤頭的工具。
這叫『沙蟲鍬』,有長柄和一個半米長的鍬,這鍬不是平的,它截面是彎曲的半圓形,像是一條煙筒被居中切開。
「第四下鍬要及時,輕輕的找到海蚯蚓洞眼,狠狠一下子砸下去、快速的把沙給摳出來,讓海蚯蚓無處可逃!」
「最後是第五,你別垂直往下砸,鍬有角度的,最好跟沙灘面成一個四五十度的夾角……」
他在船上給王憶比劃,王憶連連點頭。
明白了,我學會了!
王真堯老爺子最後警告他:「海蚯蚓是機靈鬼,一有動靜就會鑽進洞裡,而且外面越鬧它越使勁往下鑽,所以你要一擊得手。」
王憶拍著胸膛說:「你老待會等著瞧吧。」
同船的黃小花聽的哈哈笑:「沒那麼神神叨叨,一下子不能得手慢慢挖一樣能挖出來。」
「小秋老師你跟著我,咱女同志哪有那麼多力氣去揮舞沙蟲鍬?咱慢慢挖。」
挖沙蟲的工具除了沙蟲鍬還有沙蟲梆,女人就用梆子。
這東西是塊比較堅硬的鋼鐵片,比較短,可以一點點的刨出泥沙最後找到沙蟲。
王真堯是挖沙蟲的專家,是行家裡手。
他見黃小花這婦女竟然敢質疑自己的教程頓時不高興了,說:「頭髮長見識短。」
黃小花說:「我頭髮不長,二爺你看,我是短頭髮。」
早上風挺大的,她頭上包了個頭巾,這會特意解開頭巾給老頭看看自己的短髮。
老頭頓時無奈了,沒法繼續往下批評了。
同船的婦女笑聲更響亮。
要挖沙蟲得去海灘,比如梅花灘、藍光灘、相公灘等等。
梅花灘大,每次退潮海貨多,這樣趕海的人家也多,他們不去競爭,而是去相公灘。
相公灘平日裡沒什麼人,這邊趕海收穫少,人也少,之前出了回學被相公鯊咬了的事件,於是來趕海的人更少。
要挖沙蟲必須得去人少的地方,人多的地方聲音嘈雜,沙蟲不會冒頭。
再說梅花灘那種地方人來人往,腳步繁雜,沙蟲洞都被踏平了,也沒法來找沙蟲。
王憶問道:「沙蟲這東西比尋常海貨要貴吧?為什麼都不去挖沙蟲?」
黃小花笑道:「挖沙蟲不容易,你像二爺這樣的行家裡手一個早上能挖七八斤,這行。」
「但不懂行的硬挖的話,那就是在海灘上從頭到尾挖個遍,一個潮半拉天工夫也挖不到半斤八兩,所以很多人不愛挖沙蟲。」
王憶吃驚的看向王真堯:「二爺您厲害。」
王真堯眯著眼睛抿了抿鬍鬚,他背靠船舷手握沙蟲鍬將長柄背在身後,這一刻還真有關二爺的風韻。
大大小小几艘船到了相公灘,有人站起來指著前面說:「今天還有人來相公灘趕海啊?」
又有人用手搭了個涼棚放在眉目上看向前方海上的船,說道:「那不是、那是金蘭島的船啊?我看船頭那是陳進濤,是不是陳進濤?」
「陳進濤在這裡?他還來這裡幹嘛?多晦氣的地方啊。」
王憶聽到討論聲後看向船上,看見船頭蹲著個漢子,靠近了一看確實是陳進濤。
陳進濤叼著煙炮仗、手持魚叉,正聚精會神的看向海里。
隨著天涯島的漁船靠近,有人從船艙走出來,王憶一看是陳進波。
陳進波也看見了王憶。
現在王憶僱傭他跟回學一家在金蘭島收貨,他是王憶員工,便趕緊揮手打了個招呼。
船上有人問:「濤,你在這裡幹啥?你是不是要等相公鯊然後殺相公鯊。」
陳進濤欠著王憶人情,他本來不搭理人,可有王憶的這層關係,他不好不搭理天涯島的人,便勉強的點了點頭。
陳進波愁眉苦臉的說:「我三哥這是魔障了。」
天涯島的人悄悄議論,但事不關己,他們不便去插手。
漁船靠上沙灘,大傢伙脫掉鞋子赤著腳踏上沙灘,分散開來借著朝霞查看海灘情況。
外島的沙灘底質是泥沙質,相公灘的沙子比較粗、砂層比較松,這樣的海灘最適合沙蟲生長、繁殖。
而且沙蟲這東西很嬌貴,它們對生長環境十分敏感,沙灘出現污染之後它們就沒法存活了。
從這方面來說相公灘也適合做挖沙蟲的目標,這裡遠離居住島嶼,沒有污染。
挖野生沙蟲的時間最好選在剛退潮以後的一段時間,也就是現在。
社員們此次挖沙蟲之行是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要是收穫不佳那真是沒天理了。
初一是大活潮,潮水退去,露出大片的海底沙灘。
此時依然有海浪嘩啦嘩啦的飄蕩上海灘來,一層層的翻湧,溫熱的海水拍打在人的小腿人的腳上,怪舒服的。
清晨天光已大亮,燦爛的朝霞毫不吝嗇的傾瀉在海上、沙灘上,今天風有些大,風吹海面波浪翻湧,泛起鱗光如綻放紅花。
社員們紛紛上海灘,王憶站在船頭遙望這片海上沙地。
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衫,讓他感覺自己要飛起來,飛到這海灘的上方。
相公灘一如既往的美,沙子是黃白色,海岸線彎曲蔓延,蜿蜒不知幾里又徐徐拐彎。
社員們散在了沙灘上,但為了避免驚動沙蟲沒人出聲,不像以往趕海那樣嘈嘈雜雜。
他們小心翼翼的隨著海岸線分散,儘管人多可是沙灘上卻很安靜,安靜到王憶側耳能聽得見海風撩動那一層細沙的聲音:「刷拉刷拉刷拉……」
或許是退潮的緣故,大片沙灘露出來,導致站在船頭的王憶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地方的海平面更低一點。
於是當海浪卷上沙灘、於是當海水環繞漁船向前奔涌,這樣讓人感覺海水已經滿了,要溢出來了。
而艷麗的晨光灑在了海面上,海水滿溢,光也滿溢。
王憶伸開雙臂深深地呼吸。
乾淨的沙灘太棒了!
就在此時有人走到了他身後,說:「很好,你已經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