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因為經常需要晚上作業,多數人家省吃儉用會買一根手電筒使用——不過這手電筒要用乾電池。
一號乾電池,短的用兩節、長的用五節。
而這年頭乾電池不便宜,內陸的價格王憶不清楚,反正外島這邊一節一號電池要五角錢,跟一斤雞蛋錢持平。
現在外島銷售的電池只有這一個型號,因為外島常見的電器無非是手電筒和收音機,他們都是用一號乾電池。
電池品牌叫雙鹿,由於電池皮子是紅色的,外島人家都叫它紅雙鹿。
可能是技術不行,紅雙鹿電池的蓄電能力差,漁民家裡備上電池輕易捨不得用。
像天涯島上只有王向紅用這個電池用的多:他得給收音機用電池。
其他人家可能一個月用不出一套電池來。
這種情況下王憶帶來了充電手電,社員們挺好奇的,不過考慮到這手電筒得充電才能使用,這樣他們並沒有感覺這是什麼神奇寶貝。
所以王憶一看大家並沒有很為充電手電筒感到驚奇,於是他索性準備了一批。
下午聽王向紅說晚上要趕晚潮,他便從時空屋裡搬了出來。
一支手電十塊錢。
對外島人家來說不便宜,一個強勞力滿打滿算干一個月,還不到四個手電筒!
當然,外島人家把這東西叫電棒子。
王憶訂這個價格也是沒辦法的,他解釋說:「這是首都那樣的大城市裡才有的先進手電筒,現在虎頭牌鐵皮手電筒還要五塊錢呢,人家這個賣十塊不算貴。」
社員們很猶豫。
十塊啊……
王憶拿出手電筒給大家看,介紹道:「別看這不是虎頭牌的名牌手電筒,可它是高科技,不用塞電池,它帶著個充電插頭,回家以後插到電插板里就能用。」
其實他買的這個手電筒也是虎頭牌,虎頭牌手電真是個很厲害的品牌電器,它誕生於1921年,在22年依然經營,不過已經是羊城輕工集團所屬的子品牌。
王憶現在買的這個手電筒就是虎頭牌復古手電,外形上打眼一看跟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這種老鐵皮手電沒有區別,但細看其實區別挺多。
從燈泡到外皮用料再到外皮線條都不一樣,更別說裡面了,裡面構造肯定差別更大。
這是他在東子家裡找到的好東西,之前他帶來的那款充電手電筒是自己DIY的:
他買了個22年常見的充電手電筒結果外形過於優雅,在82年太吸睛,於是只好自己拆掉換進了現在常見的鐵皮手電里。
結果要進行這樣的DIY工作肯定得需要買充電手電筒和鐵皮老手電,王憶都是在網上買的。
然後——
某一天他再打開網上商城,系統就把虎頭牌復古充電手電推給他了。
當時把他給氣的夠嗆。
一氣自己都DIY完了才出來這東西有啥意思?他白DIY啦?他也成一無是處手工耿了?
二氣現在網絡太危險了,用戶完全沒有隱私可言,你買個電池它給推銷手電筒,你買個潤滑油它給你推娃娃……
總之這手電筒僅從外形來說帶到82年沒問題,當然它的內里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過於神奇,但隊裡人自己用就沒什麼事了。
天涯島孤懸海上,這東西不至於流傳的太廣。
實際上隊裡人都不想買,他們嫌貴。
可是林關懷識貨,他拿到手電筒去試了試,頓時愛不釋手:「這就是現在雜誌上說的充電產品?好東西,那我買一根。」
「大劉,你不買一根嗎?」
劉鵬程推了推眼鏡說:「我家裡有一根電棒子了,不想再買。」
林關懷瞪了他一眼:「你鼠目寸光!這是充電的電棒子,有了這個就再也不用買電池了。」
社員們慢慢也琢磨出這個道理。
十塊錢是不便宜,但是隊裡現在換了新的發電機,前幾天林關懷又給家家戶戶加裝了一個電插板,那等於是花十塊錢以後可以免費用電棒子。
想通之後他們開始下手。
不過下手的人不算多,多數人家裡已經有電棒子了,他們不想再花冤枉錢。
這結局讓王憶挺意外的。
他以為這麼先進的手電筒肯定能在生產隊引發一場電氣革命,家家戶戶都會來買一支。
為此他做好了準備,一家一戶只准買一支,不准買了往外送人,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守手電筒技術、避免流通去外界。
結果他總共賣出去二十五支,而且沒買的人也不只是不捨得出錢,他們對這東西並不是特別新奇。
或許這跟手電筒的外形有關,僅僅看外形這手電除了新一些、亮一些,其他的跟漁家的老式鐵皮手電區別不大。
另一個社員們這次過來不是要花錢的,他們想問問王憶晚上不能來蹭一頓飯。
上午的泡麵太香了,讓他們回味到現在。
王憶本來不准管飯了,管什麼夜宵啊?社員們又不是給他幹活。
結果社員們都在期待而饑渴的盯著他看,那眼神挺楚楚動人的,這樣他只好去找漏勺問了問。
漏勺說:「要是請隊裡人吃夜宵,那就做個雞蛋炒飯吧?最近隊裡送過來的雞蛋挺多的,天熱容易臭。」
「臭了炒著吃,臭雞蛋可香了。」大迷糊說。
漏勺說:「那傢伙確實香,不過咱也不能為了吃臭雞蛋而放壞好雞蛋呀。」
黃小花說:「這算什麼?我聽說城裡人有些愛吃臭雞蛋,他們專門把好雞蛋放陽光下去曬,曬成臭雞蛋再炒著吃,這東西是聞著臭吃著香。」
後面的青嬸子推她一下子,說:「你想不想吃雞蛋炒飯了?」
黃小花趕緊閉嘴。
王憶說:「行吧,正好菜園裡小蔥多、黃瓜也下來了,那就做雞蛋炒飯當夜宵。」
這傢伙好了。
消息很快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隊裡除了要看孩子的老人還有搖櫓一天太累了不想動彈的強勞力,其他人都趕來要參加趕晚潮。
王向紅也來了。
他從容的向王憶解釋:「早上我沒跟著去挖沙蟲,所以我不吃你的飯,今晚你說只要去趕晚潮那就能吃一碗雞蛋炒飯,那我也去,我也吃!」
王憶說:「那支書你來組織吧……」
「你來組織。」王向紅擺擺手並且叮囑他,「你不能光組織學生,你得熟悉組織大人的工作。」
「沒事,你有信心就行了,天天在學校里組織學生勞動和開展活動,再組織個社隊勞動工作不是簡簡單單?」
王憶見此只好親自上手。
王向紅在旁邊抽著煙提醒他,教他怎麼分組、怎麼設置組長、怎麼傳幫帶,吵吵鬧鬧但組織工作很順利。
王家人被老支書已經捋順了,這種集體工作推動起來輕而易舉。
趕晚潮那必須得有照明工具。
漁家幾乎家家戶戶有手電筒但多數人家捨不得用,他們拿著嘎斯燈,也叫電石燈。
這燈在漁家的普及度很高,是國家給漁民專門配備的生產工具,它們一般是用無縫鋼管經過車、鉗、鉚、焊加工製成。
整體來說這燈體是圓柱形,直徑約有七八厘米左右,高約有十七八厘米左右,下面帶個鋼製小壺。
嘎斯燈上面有蓋子,在蓋子的中間有一根十多厘米長的細燈管,有的頭上彎曲著,燈管頭上有一個小燈眼兒。
這樣往小壺裡面放上電石、倒上足夠的水,過一會兒電石和水反應就可以放出可燃氣體點燃著火。
從反應上來說電石放出的氣體是乙炔,不過電石中容易含有雜質,沒法提純,導致真正燃燒的時候也不知道都有什麼,反正味道臭烘烘的熏鼻子。
正是這個原因導致漁民們在家裡用光還是得靠煤油燈,否則在屋裡特別是冬天門窗緊閉的時候,嘎斯燈一經點燃實在讓人絕望。
更別說吃飯時候點嘎斯燈了,吃飯時候誰家點嘎斯燈那指定是全家感冒鼻子不通氣了。
王憶站在碼頭領著王新國、王新釗兄弟還有孫征南一起來清點人數,看著大傢伙拎著嘎斯燈上船。
孫征南看到這麼多嘎斯燈出現有些擔心,特意叮囑道:「在船上都別點燈,有需要用光的讓身邊人打開手電,反正充電的手電不用花錢買電池。」
社員們明白他的意思,大傢伙對此表現很隨意:
「嗨,孫老師你太膽小了,嘎斯燈很安全的。」
「現在是傍晚,用不著嘎斯燈。」
「就是,今天這個傍晚的天色還挺好。」
王憶站在碼頭上看向西方的天穹與海面。
這個黃昏確實很好。
晚霞照海,海風停歇,水面安靜,無波無浪。
不過海上不可能像湖面一樣平靜,但對於平日裡的海洋來說今晚水面已經平靜的宛如巨鏡。
橙紅的霞光遍灑,海上倒影著雲彩與飛鳥,雲是橙紅色,飛鳥也是橙紅色。
夕陽如醉酒佳人的雙頰般酡紅,碧綠的山林、潔白的沙灘都有片片的嫣紅,白天時候奼紫嫣紅的漁家海島如今被染成了漁家燈火。
天涯島夜晚亮起的燈光也是這樣的昏黃色。
風停歇、雲住下,初一的新月隱隱約約不可見,這樣繁星變得亮堂起來,還是黃昏已經有星辰明媚亮起。
初秋的黃昏是一年中最美的,它最有味道,春天和清晨、秋天和昏黃總是格外搭配。
這時候秋渭水正好上碼頭,王憶便跟秋渭水站在一起,兩人竊竊私語,共同去遙望夕陽、掃視海上。
初秋的黃昏真是明艷又溫柔。
夏天的黃昏過於張揚霸道,冬天的昏黃缺乏生機,都不如秋天的黃昏更有魅力。
向海看夕陽,一海皆璀璨。
此時落日熔金,漫天紅霞逐漸帶上了金色光彩,於是海面由橙紅轉為一點金燦燦,王憶一個不經意間扭頭看身邊的姑娘,卻見夕陽金輝灑在姑娘臉龐上,素顏描金,時光忽然停滯。
他忽然發現,秋渭水臉上竟然有嬰孩般的胎毛——不是汗毛,她臉上的毛纖細又短且是白色,很可愛。
可惜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孫征南上來拍了他一把說:「王老師,人齊了,上吧?」
王憶瞪了他一眼:「上上上,上!」
孫征南滿頭霧水,他撓了撓鬢角,搞不懂王老師明明剛才還目光柔情似水,怎麼就突然眼睛開始冒火了?
趕晚潮首先要保障安全,不能光想著節省,所以王向紅批准動用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
這麼多人如果乘坐木船那得十多艘,可換成機動船兩艘船就行了,大傢伙擠成沙丁魚,然後漁船轟隆隆的開走。
社員們見此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
「我草,這機動船就是厲害,油老虎果然有勁,咱這多少人啊?它一口氣就竄出去了。」
「那肯定了,柴油不是白燒的,高科技的東西就是好,你看我這個手電筒,二伯你家沒買一根嗎?多亮堂呀,而且不用電呢。」
「誰照我眼睛?真他麼刺眼,這電棒子確實厲害。」
「這叫手電筒,王老師說這是手電筒,跟咱家裡的電棒子還是很不一樣的……」
兩艘漁船直奔梅花灘而去。
趕晚潮的人少,這時候去梅花灘肯定收穫多。
果然。
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趕到附近的時候夕陽正好要落下,最後一抹餘暉照亮了海面,王憶看到海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四五艘船。
兩艘船噸位大、吃水深,而梅花灘又沒有碼頭,所以只能先拋錨然後放下船舷側立的木筏子輪流把社員們擺渡上沙灘。
王憶第一波上沙灘,然後再次清點人數。
王向紅叮囑他:「趕晚潮千萬不能怕麻煩,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咱們當領頭的要對社員們安全負全責!」
王憶點點頭,他領著人把人員全給清點結束,這樣揮揮手說:「各組長領好自己的組員,一個都不能少,待會結束的時候全員給我帶回!」
「好了,以各小組為單位,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