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一號靠上碼頭。
天涯島上正在施工。
有工人在忙忙碌碌的進行一些收尾工作也在開展一些起頭工作。
收尾的是集成化房屋,起頭的是山頂上的包裝廠廠房,這涉及到整個車間的搬遷,其實還挺費勁的。
墩子跑到碼頭來問道:「老闆你怎麼又回來了?這幾天來的還挺勤快——我好像聽見了豬叫聲?」
王憶說:「我不允許你這麼來侮辱自己的說話聲!」
墩子說道:「不是,我是說真的——我還聞見了豬的臭味!」
王憶說:「那你應該勤洗澡啊。」
墩子只好閉口不言。
這樣王憶只好自己說話,他大喝一聲:「豬來!」
船頭調轉,船尾靠上碼頭,一群豬熱情的昂起頭往外看。
墩子指著船艙叫道:「我就說我聽見了豬叫聲!」
王憶讓他找寬木板來搭建起過道,把一頭頭豬給趕了下去。
墩子上去幫忙,問道:「老闆你現在當豬販子了?」
王憶罵道:「你豬腦子啊?這是我托人買來的土豬,買來在咱們島上散養,以後要供給生產隊大灶用的,以後咱們用土豬肉做菜!」
墩子不計較他對自己的錯誤評價。
他這會沉溺於有土豬肉吃的狂喜中:「我草,以後大灶用土豬肉了啊?那行、那行,我來殺豬,我跟你說我可會殺豬了!」
王憶把豬全趕下船,然後叮囑他要注意這些豬的活動範圍,也讓他僱人來山上打豬草做青儲飼料來應對冬季時候豬群無草可吃的日子。
他以後還要源源不斷往島上送豬,生產隊大灶一天至少能幹出一頭豬去,這次送來的五十頭豬用不了多少日子。
送豬下島他開船離開島嶼,又回到縣裡找碼頭僻靜位置靠上。
這次他沒有繼續通過船回82年,而是跟旁邊的船主打了個招呼下船去縣城,讓人儘量注意到自己的離開,然後再回到82年。
天涯二號在市里和縣裡跑一個來回要六個多鐘頭,所以他一番忙活卻還有時間能在海上散散心。
於是王憶便開船在附近海域轉悠,碰到有漁船便靠上去看看有沒有值得採買的海珍品。
82年的海里不缺野生大黃魚、小黃魚、金鯧魚、銀鯧魚,現在也有大螃蟹產出,不過確實沒有擬蟬蝦。
這樣他便買了些野生魚,螃蟹則挑最大的個頭按照高價買了一百多個。
新買的這些珍貴海鮮被他送去22年的出租屋,然後下單了兩輛貨拉拉,加錢讓他們把海鮮全給送去生產隊大灶。
花錢後他省事省時間,王憶送貨拉拉上路又給邱大年去了個電話,把貨拉拉的信息發給他,讓他去接貨,自己回到82年,順便把時空屋裡的冰櫃搬出來。
這些冰櫃早就準備多日,全是七十年代的牌子:雪花。
82年海爾還沒有創立,現在國內市場上的冰箱冰櫃牌子混亂,用22年眼光看多數是垃圾貨色。
所以才有了後來海爾張老大領著人砸不合格產品的那一幕,現在國內市場是真的缺東西,冰箱冰櫃只有國產廠才有出產,在八十年代根本無法滿足人民所需。
可能22年的人難以置信,82年的老百姓更喜歡國產廠那些質量有點問題的冰箱冰櫃。
因為不要票、因為便宜!
82年的冰箱冰櫃只要能製冷、只要功能沒問題,那不管哪裡生產的不合格都能賣出去。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這是半個世紀的距離,對於當年市場上質量不佳的老冰櫃而言,留存下來的機率實在太小了。
邱大年是廢了好些力氣才給他弄了一批可以帶到82年而不至於讓人看了會懷疑其來路的冰櫃:
在22年想買八十年代出產的新冰櫃那是沒門了,於是他找了一批外形上保養還算不錯的雪花老冰櫃——都是85年出廠的產品。
這些冰櫃的橡膠層已經老化、壓縮機也廢掉了,他找人換掉了壓縮機也換了新線路,等於除了保留冰櫃的主體外形,其他小零件和工作用的配件全給換掉了。
王憶對此很是滿意,這樣的冰櫃用了22年的壓縮機,製冷效果好、耗能低也可靠,而外形還能保持八十年代的風格,正好能應付以後來看熱鬧的社員。
這麼一忙活、時間這麼一浪費,他可以返程了。
都到了處暑的日子,現在距離夏至是越來越遠,白天變得越來越短,王憶回到縣裡碼頭的時候才五點半,可是已經夕陽西下了。
時值八月下旬,白天時候日光還濃、海風還是明晃晃的熱,但到了傍晚伴隨著紅霞褪去,太陽黯淡海風便清涼起來。
夕陽越落、海上暮色越濃,紅霞變成了紫霞,今晚竟然有王憶很少見到的紫色霞光。
紫色總比紅色冷,海風呼呼的吹,他伸手搓了搓手臂。
或許今天降溫了,他開始感到盛夏所沒有的寒意。
半邊西天,淡紫中透著淡淡的紅,另外半邊天幕中有一輪月牙帶起朦朧夜色隱隱升起。
海浪嘩嘩的湧來,無邊落木蕭蕭下。
碼頭上亮起了幾盞燈,王憶往遠處的縣城眺望,千家萬戶的燈火也正在亮起,亮的越來越多,讓人歸家的心思越來越濃。
突然之間有人吆喝他:「王老師、王老師!」
王憶扭頭一看,竟然是多寶島丁家的支書丁得才!
他今天去多寶島還想順便給丁得才送禁書來著,但丁得才不在家,當時就說是來縣裡了。
這會丁得才看到他站在船頭便高興的從碼頭跑過來。
王憶說道:「丁支書咱們真是巧了,我今天去你們多寶島來著,想把書交給你,結果你沒在家……」
「對,我來縣裡了。」丁得才痛快的說,「下午我回去了,然後聽說你去找我的事,也聽說你要來縣裡,於是我又回到碼頭等你了。」
王憶聽到這話後真想給他豎起大拇指。
為了搞黃色,你真是拼了!
他覺得丁得才真是命好,生活在這麼個信息封閉的年代,要是他生活在22年那早就強擼灰飛煙滅了。
不過丁得才如今四十多歲,到了九十年代他也不過才五十多歲,五十多歲還能幹的動。
而王憶曾經在網上看到資料說,九十年代的廣粵一帶那澀澀生意可是相當火爆,或許丁得才到時候會南下尋歡。
丁得才急匆匆上船,然後鬼鬼祟祟往左右看看,趁著無人注意拉著王憶往駕駛艙里鑽。
王憶攔住他說道:「你幹什麼?你看你弄的,讓人以為咱之間有什麼非法交易。」
他從駕駛艙里拿出一個布袋子交給丁得才。
丁得才趕緊打開將裡面的一套禁書拿出來。
十二本,本本封面顏色很黃——正經意義的黃,這些書都是黃顏色的封面。
上面有圖,圖就不太正經了,當然什麼都不露,只是上面繪畫的男女衣衫不整、摟摟抱抱。
對於這年代來說這種圖已經很過癮了,丁得才當場呼吸就粗重起來。
他撫摸著封面激動的說:「王老師,你真行、你真是太行了!這書好啊,這書不是一般的好!」
書籍封面是硬質的,裡面紙張雪白、觸手順滑。
丁得才看到這白色後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再伸手摸了摸紙張,那股滑溜感讓他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王憶用腳上脫落的死皮也能猜到他現在有什麼聯想。
魯迅同志曾經說: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果體,立刻想到生殖,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他這話有點地圖炮了,但確實將一小撮男人的心理摸的透透的。
比如丁得才!
王憶不嘲笑他,而是可憐他。
要不是現在這年代民風還比較保守,那他真想給丁得才弄一套《龍虎豹》。
當然這也就想想,在這年頭船舶淫穢書籍和音像製品是重罪!
像是這麼一套禁書要是被人查出來那也會有大麻煩,還好丁得才這人收藏禁書有經驗且小心謹慎,王憶不太擔心他會弄出紕漏來。
弄出來也不太要緊,這種書的內容並沒有很澀澀,所以即使暴露了以王憶現在在縣裡的人脈關係也能壓得住!
不過丁得才不用他可憐,能得到這樣一套書他已經心滿意足。
他過了把乾癮後趕緊收起來,鄭重的說道:「王老師,多謝你慷慨解囊。」
「這個你先忙著,按理說我今晚該好好請個喝個酒,但天色不早了,這頓酒我先欠下,回頭一定好好請你喝一頓。」
王憶說:「我不忙,你先去忙吧,咱們後面再說。」
丁得才急匆匆跑出去。
王憶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一艘船上,看著一艘船消失在海上,然後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王向紅和麻六夫妻沒有回來,他們應該是去幫銷售隊賣涼菜去了,於是他便坐在船頭等。
中午頭他沒有正經吃飯,只吃了一塊蛋糕,這樣晚飯不能再將就,他便詢問鄰近船家哪裡有賣飯的。
鄰近船上的人認識他,直接說:「王老師你要是不嫌棄我們家裡的飯菜寒酸,你上來吃一頓。」
王憶友好的寒暄說:「大哥謝謝你,我自己買點就行,不去打擾……」
「哎呀哎呀,當家的你瞎邀請什麼?咱家那點破爛東西讓咱自己吃行,你哪能用來招待王老師?你別讓人家為難!」他媳婦從駕駛艙里探頭出來說。
王憶一聽這話不能寒暄了,說:「那我可就打擾你們家裡了。」
漢子笑道:「說什麼打擾,你看你們文化人,哈哈,瞎講究,你不嫌我們吃的孬你就過來,反正就是能讓你湊活一頓,我們船上沒有好東西。」
王憶連說那不能,這次帶冰櫃回來他正好在冰櫃裡塞了白皮塑料桶的白酒。
白酒是門市部的熱銷產品,島上的老少爺們晚上都愛喝一口,加上他還答應了明天找壯勞力給李老古送兩桶,所以他今天從時空屋裡帶出來的多。
對漁家人來說,酒是大禮。
王憶從白皮塑料桶里找了個最小號的,二十斤!
這是重禮。
他其實不想這麼大手大腳。
可他沒準備瓶裝酒,帶過來的全是大桶的散酒,不是二十斤的就是五十斤的,他這會只能帶個二十斤的酒桶過去——總不能弄個碗倒上一碗帶過去吧?
扛著酒桶上船,船上漢子愣了愣:「這是?」
他不敢信王憶過來吃一頓便飯會帶上二十斤的白酒。
所以王憶擰開蓋子給他聞的時候,他直接爆粗口:「我草,王老師你、你真是人家說的那樣,你是咱縣裡第一大方啊!」
大方是好名聲,可未必能成好事。
一點有了這名聲,有時候人家來給你幫忙、給你送東西就是沖你的『大方』回報來的。
一旦回報不夠大方,那就有閒言碎語了。
這樣王憶趕緊壓低手掌說:「老哥別聲張,這酒是朋友送我的,我不喝酒,所以給你吧。」
「其實我朋友就給我這些,我算是借花獻佛了,你別聲張,自己喝就得了。」
漢子興奮的將酒桶拎起來,他說道:「王老師你朋友肯定又有錢跟你關係又好,這得二十斤啊!」
拎起酒桶倒出一杯,他在桶口處蒙了一個塑膠袋使勁擰上蓋子高高興興的藏起來,又回頭喊:「孩他媽,把咱這裡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
婦女說:「還用你說?王老師願意上咱這船,咱肯定盡心盡力招待,我還準備去買兩斤燒肉呢。」
「買,該買!」漢子喊道。
王憶攔住他說:「船上有什麼咱吃點什麼就行了,我喜歡吃海貨,不太愛吃雞啊肉啊這些東西。」
漢子說:「那王老師我不跟你客氣,我這個人不會跟人客氣,你愛吃海貨那你上對船了,我家裡那位很會做海鮮。」
婦女聽到這話笑道:「別說大話,你守著王老師你說這話?人家王老師給他們隊裡調的涼菜賣遍咱全縣城了。」
她送出來一個盤子,裡面是一切兩塊的螃蟹。
王憶打眼一看,生螃蟹:「這是嗆蟹?」
「嗆蟹!」漢子點點頭,「王老師你嘗嘗,我家嗆蟹味道不差的。」
嗆蟹是好些地方的漁家特色涼菜,外島這吃法挺多的,就是將鮮活的梭子蟹用加鹽的海水浸泡24小時——這樣即可。
除了嗆蟹還有醉蝦,這傢伙是正經的鮮,婦女端出來個大鐵碗,風一吹全是酒味。
然後碗放下,裡面有蝦在蹦躂!
漢子熱情的招呼王憶:「吃吃,王老師吃,我讓我家裡頭再燒一鍋帶魚飯。」
王憶說:「你們要吃你們就燒,我飯量小,吃這些嗆蟹醉蝦啥的就夠了。」
他拿了一半嗆蟹吃。
這漢子所言不虛,他妻子做的海鮮很出色,這嗆蟹的蟹肉軟嫩鮮滑,讚嘆一句如同果凍不算誇張,摳一塊在嘴裡帶鹹味但更多的是鮮滋味!
現在螃蟹開始肥了,帶著滿滿的蟹膏,月光撒下來,蟹膏顏色是黃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