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亮,語調悽厲。
本來準備發飆的王向紅聽到這話後趕緊出門往山下的碼頭跑去,王憶跟著跑過去,看見了一艘機動船到來,船上是金蘭島的一個漢子。
碼頭處正有社員在收昨晚布置下的漁網,便問道:「黃三你吆喝什麼?你著急忙慌怎麼了?」
這時候王向紅和王憶都跑來了,黃三調轉船頭叫道:「王老師你這裡有沒有解毒藥啊!快快快拿解毒藥啊!」
早起來掀石頭找螃蟹的王狀元好奇的跑上碼頭問道:「是誰吃耗子藥了嗎?我家裡有阿托品……」
「是是是陳進濤,是陳進濤!」黃三慌張又焦急的叫道,「陳進濤吃鹽滷了!他要吃鹽滷自殺!」
王向紅一聽這話急眼了。
他顧不上問怎麼回事,趕緊問王憶說道:「吃鹽滷了用什麼來當解藥?阿托品能行嗎?」
王憶這邊同樣急眼,而且他還麻爪了。
不是。
你們把我小王當什麼人了?以為我還真是萬能的全科醫生?我這能治頭疼感冒、發燒腹瀉,這人體中毒的大事能讓我辦嗎?
沒有這個能力知道吧!
於是他趕緊說道:「有沒有把人送醫院啊?」
「這去縣醫院時間太長了,來不及。」黃三慌張的說,「只能來找你救命啊!」
王憶叫道:「那你們等我一下,我、我真是草了!」
本來他大清早的出來看日出看的心情愉悅,隨後又看到王向紅要給社員們上思想政治課,準備看熱鬧再看個心情雙倍愉悅。
結果真是應了那句話。
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突然之間就有這種生死大事發生了!
天涯島上沒有所謂的『鹽滷』,家家戶戶連農藥都沒有——這東西都在隊集體倉庫統一管理中。
所以王憶壓根沒準備有社員服毒的應急方案,他這邊只有被海蜇蜇傷、被馬蜂蜇傷這類外傷染毒的治療藥物。
這樣他得先知道服用鹽滷的治療方法和特效藥。
於是他快速回到聽濤居——不用去22年了,他當時報名家庭醫生課程的時候因為報的是全包班,這費用高,然後培訓方送了他一個家庭醫療軟體庫。
這軟體庫里有大量電子資料,無需網絡離線一樣可以使用,所以他拿出裝了軟體庫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後在疾病一欄輸入了『鹽滷中毒』。
關鍵詞檢索功能立馬啟動。
他運氣很好,出來的第一條就是『鹽滷中毒家庭急救』。
然後他打開一看,上面寫著:
鹽滷又叫苦鹵、鹵鹼,是將海水或鹽湖水製鹽後殘留於鹽池內的母液蒸發冷卻後析出氯化鎂結晶,形成的鹵塊。這鹵塊溶於水後形成的就是滷水,其主要成分為氯化鈉、氯化鉀、氯化鎂和氯化鈣及硫酸鎂和溴化鎂等……
看到這裡王憶當場就罵娘了。
我他麼只想問問什麼牌子的冰箱製冷效果好,你直接給我先來了個什麼叫冰箱的名詞釋義!
於是他一目十行飛快往下看,這一看他明白了。
這軟體真挺有用的,人家那個釋義不是多餘的,因為緊接著下面就有鹽滷中毒的家庭應對方案。
而要理解這個應對方案就得清楚鹽滷是什麼、以及鹽滷有什麼作用。
他之前沒怎麼用過這軟體,有點疾病都是去22年網上專家問診,這次緊急情況下一用難免手忙腳亂。
不過好歹有用。
王憶昨晚從22年帶了好些新包裝的食品飲料進時空屋,這會進去拿了大包裝的滅菌牛奶迅速回到碼頭。
好幾個人呼啦啦的上了黃三的船,黃三回頭說:「你們這麼多人……」
「都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有人說道。
王狀元也混入人群里:「是啊是啊。」
時間耽擱不得,黃三開船就走。
王向紅沒好氣的對船上幾人說道:「你們能幫上什麼忙?你們就是想去看熱鬧!」
王狀元爭論道:「我、別看我小,我還是童子,童子尿能解毒的!」
王憶問黃三說道:「陳進濤是怎麼獲得鹽滷的?你們隊裡有豆腐坊?」
跟上船的隊裡人立馬說:「對,金蘭島上有個豆腐磨坊,其實就是陳家的,他們陳家會做海豆腐。」
王憶問道:「那他們豆腐坊里是不是有豆漿?」
同樣是他們隊裡人說:「對啊,豆腐坊里怎麼能沒有豆漿?沒有豆漿怎麼做豆腐?」
他們回答了王憶的話,暗地裡偷偷的瞅王向紅,意思是你看看,我們這不是起作用了?
王向紅瞪眼,他讓自家社員氣的無話可說。
王憶一聽他們豆腐坊里有豆漿,心裡頓時安定許多。
老話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鹽滷本質上就是提取海水中的鹽分後所剩下的海水母液,它和滷水一樣都能讓豆漿中的蛋白質和水分離並凝聚起來,再通過壓榨的方法,製成豆腐塊。
用化學的方式來講,這海水母液裡面大部分是氯化鎂、少量的氯化鉀,以及其他種種說不清的雜質。
可問題是氯化鎂是沒有毒的,那為什么喝下鹽滷和滷水後會出人命?
原因在於鹽滷和滷水裡面都有大量無機鹽成分,少量用來點豆腐沒有危險,可大量服用後就相當於吃了大量的鹽,還是人體不能吸收的鹽,這會干擾到人體的正常新陳代謝。
所以說鹽滷不是本身有毒,而是這東西一旦超量攝入人體,會通過破壞人體新陳代謝來影響健康進一步造成生命危險。
這樣人一旦大量服用鹽滷、滷水後怎麼解決危險?
大量服用豆漿!
鹽滷點豆漿成豆腐,它們在胃裡會迅速跟豆漿中的蛋白質成分發生反應,這樣就不會參與人體代謝了。
他這邊剛鬆了口氣,那邊開船的黃三突然回頭來了一句:「陳家的豆腐坊今年年初就停工了,已經不做豆腐了!」
「現在咱們外島的豆子可不好買了,聽說整個國家都出現了大豆短缺的問題呢!」
王向紅點點頭說:「前幾天我買豆腐,結果一打聽聽說你們陳家豆腐坊不幹了。」
「那豆腐坊不幹了哪裡來的鹽滷?」隊裡人下意識的問。
王向紅怒道:「都閉嘴,別瞎搗亂,陳家不做豆腐了可家裡頭有鹽滷池,去鹽滷池裡找點老鹽滷還不是簡單事?」
黃三急忙說是。
這樣他猛的反應過來,說道:「王老師你是想灌豆漿給濤救命?我草,我們隊裡沒有豆漿了!」
王憶下意識的撓了撓下巴。
他小瞧勞動人民的智慧了,原來老百姓也知道喝下鹽滷、滷水後趕緊喝豆漿能保命的操作。
不過有沒有豆漿他不是特別在意,說道:「灌豆漿確實能救命,你們沒有豆漿不要緊,我這裡有其他的東西。」
牛奶!
牛奶中也有大量蛋白質,同樣可以跟鹽滷中的鹽類進行結合反應。
漁船很快開到金蘭島,島上亂糟糟的,好些人家圍在了陳進濤家的院子裡。
回學爹娘還有媳婦都在這裡,三人比其他人還要慌張紛紛叫道:
「濤你幹啥這麼死心眼?就因為回學的事你要抵命嗎?」
「上個月治安局的領導來不是把事情說開了嗎?我們家不怨你了,我們家都跟大波一起收乾貨了。」
年輕的陳進波更是趴在了窗口上嚎啕大哭:「三哥你幹啥呀!咱趕緊去醫院去洗胃啊,你真是死心眼、你幹嘛非要鑽這牛角尖!」
「我都跟你說了,回學家里把這事放下了,回學家里都往前看了……」
陳進濤雙手抱著肚子屈膝蜷縮在床上,閉著眼睛不管不問。
一行人進門,黃三慌慌張張的說:「都讓開都讓開,王老師來了,王老師來了。」
人群急忙分開,回學爹趕忙上來拉住王憶叫苦:
「王老師快想想辦法救濤吧,這事不是我們家裡搗鼓的,我家裡聽你的勸解已經放下這事了,再說縣裡領導也來給我們做過思想工作了……」
「我還托人給濤傳過話,就說以前的事那是以前了,大家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回學娘惶恐的說。
他們一家人很清楚,一旦陳進濤自殺身亡,那自家不管老的小的以後真是要背著口『逼人換命』的黑鍋過一輩子了。
王憶顧不上管他們,他推開人問道:「怎麼都在外面?進去啊。」
「門窗都鎖了!」有人叫道。
王向紅當場罵了一句:「媽個逼的都是狗腦子嗎?」
他抬腳將陳進濤家裡的門給踹的晃蕩。
但沒有踹開門。
陳進波急忙說:「王支書沒用,我三哥從裡面用桌子抵住了門,我踹來著……」
王向紅改成一拳砸碎窗戶玻璃將反鎖的窗戶給拉開了。
鹽滷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陳進濤還有清醒的意識,他麻木的說道:「王支書你們回去!跟你們沒關係,我給回學抵命了……」
「草!」王向紅又罵了一句,「都是狗腦子!」
王憶翻窗進去說道:「你抵命個屁,回學的事跟你沒關係,你現在要自殺我看你是想逼死回學家里剩下的人!」
「你要是自殺,陳家能放得過回學家里?你們百姓生產隊上下能放過他們一家?」
「光是咱外島老百姓一人一句話,這唾沫星子就能把人家老小給淹死!」
他掏出牛奶撕開包裝袋叫道:「趕緊給我喝下去,快點!」
外面人群里有人問道:「是豆漿嗎?王老師真神了,他是從哪裡搗鼓來的豆漿啊?」
又有人聽到這話說:「那豆漿要煮開才能喝,沒煮開的豆漿喝了會鬧肚子……」
「都他娘這時候了你還關注鬧肚子呢?」王向紅氣笑了。
王憶也覺得這說話人的大腦迴路很清奇,你都得愛滋還怕什麼梅毒啊。
他強硬的將牛奶塞給陳進濤,陳進濤要推開,喊道:「王老師……」
「快你媽喝,」王憶打斷他的話怒吼道,「你別想一死了之,你不欠回學家里的你欠我的,我給你治腿還有其他的事,你還沒給我交納費用呢!」
陳進濤這種人責任感特別強烈,過分的強烈,強烈的變態。
那就得用責任感來激他。
王憶繼續吼道:「我本來還想雇你給我幹個活,你死了誰給我幹活?快點快點,快把它喝下去,你以後得給我幹活,我有事要委託你來負責!」
他把牛奶袋子開口塞進陳進濤嘴裡。
陳進濤被他說的渾渾噩噩了,下意識就抱著包裝袋喝了起來。
一袋子下去再來一袋子。
來來來,喝完這一袋,還有一袋,再喝完這一袋,還有三袋!
陳進濤很快遭不住了,說道:「啊、啊,王老師我喝不下去了……」
王憶將他推到床頭說:「摳嗓子眼往外吐!快點!」
滷水點蛋白質液是很快的,它們會迅速進行結合。
於是陳進濤吐完了繼續喝,喝不下去繼續吐,王憶一口氣把帶來的二十多袋牛奶全給他灌下去了!
這樣還不行。
他去把抵著門的桌椅卸開讓陳進波等陳家人進來,指揮說:「趕緊把他送去縣裡,讓醫院給他洗胃,洗一下殘留的鹽滷。」
這麼多牛奶先後灌下去吐出奶塊來,他胃裡的鹽滷已經反應的差不多。
保險起見,還是得去醫院。
王憶接受家庭醫生醫學技能培訓最大的收穫就是——生病了別百度也別迷信土方子、老偏方,而是要去醫院!
但外面的社員們已經被他的操作給震懾住了。
他們覺得王憶這操作很果斷、很專業,於是院子裡頭是讚不絕口,還有人長吁短嘆:
「要是王老師早兩年回來就好了,我外甥女喝老鼠藥沒救過來啊,要是當時有王老師,肯定能救回來。」
「濤真是命大,碰上了王老師,要不然咱去哪裡找豆漿給他灌肚子?」
還有人問王憶:「王老師你能不能治狂犬病啊?」
王憶一聽這話嚇一跳:「誰得狂犬病了?!」
七八十年代中國農村確實遭受狂犬病威脅,這是死亡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的恐怖傳染病,它和愛滋病都是一旦得了就幾乎無法治癒的疾病。
以至於到了22年國人依然對它們擁有巨大的恐懼心,在這種恐懼心理下催生出了兩種新疾病:
恐艾症和恐狂症!
這百姓生產隊的社員愁眉苦臉的說:「是我表弟得了,他去城裡給人家幹活摸了一條狂犬,現在得了狂犬病。」
「現在他已經很嚴重了,日日夜夜的學狗叫、跟狗一樣爬,亂咬東西,還抬腿跟公狗一樣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