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掛鞭炮一起響起來,聲音迴響在山上。
王憶的聲音被壓制住,這樣他懶得再說,領著老黃、沙雕它們進房間去鎖上門準備睡覺。
明天禮拜一,這得好好休息,養精蓄銳要上課,下午要給學生們換裝練拳,用不了三四天可就要去參加國慶表演了。
奪冠慶祝活動鬧到了黎明時分。
大傢伙都很亢奮,親眼見證了國家在世界比賽中拿下第一名,這大大的滿足了外島人的虛榮心,民族自豪感讓他們夜不能寐,也夜不能歸。
正好天涯島上電力充足,他們不怕冷,聚集在路燈下激烈的討論剛結束的比賽。
他們多數不懂排球規則也不認識那些排球女將,但這不妨礙他們去討論比賽:
「個子大就是有勁,那球砸在地上跟踩了地雷一樣,砰砰的……」
「她們就是一群鐵娘子,精神氣真足啊、真好啊,難怪領袖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我發現了我要是打排球肯定也打得好,這個東西就是要有勁、要跳得高……」
「就你?你拉倒吧,那還得眼神好,你他媽一個斜眼……」
這邊社員們吵吵鬧鬧,那邊王向紅難得大方一回。
他召集生產隊裡的社員代表和黨員們緊急開了個會,會上討論決定為了慶祝女排奪冠,生產隊以隊集體的名義買花生瓜子爆米花這些零食分給今晚給女排加油打氣的所有人,讓大家補充一下體力和精力。
另外大灶連夜加班,煮一鍋雞蛋疙瘩湯,讓大傢伙早上填一填肚子再搖櫓回家。
晚上為了給女排同志們鼓勁、奪冠後大傢伙又情緒激烈的去開展慶祝活動,好些人已經啞了嗓子、沒了力氣。
天涯島慷慨大方,招呼這些外隊人多多少少吃幾口飯,不讓他們白白的給女排同志們鼓勁。
學生們跟著吃疙瘩湯。
大灶三口大鍋還有生產隊好些人家的大鍋都被徵用了,黃瓜絲、雞蛋、木耳、青菜還有麵疙瘩,凡是來看比賽的都分到了一碗疙瘩湯。
中秋的早上清冷,一碗熱乎乎、黏糊糊的疙瘩湯喝下肚子裡,不管肚子還是身上都暖和,心裡更是舒服——王家人講究!
吃過疙瘩湯,外隊人搖櫓開船的開始離開。
學生們也要準備上課了。
就在這個熱鬧而不吵鬧的早上,二隊忽然有尖叫聲響起!
二隊忽然變得鬧騰起來。
王憶隱約從風中聽見了一聲尖叫,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快王凱跑來沖他喊:「王老師,不好了!王老師,王狀元他被狗咬了!」
聽聞這話王憶立馬放下書從教室里出來,問道:「咬到哪裡了?要不要緊?」
王凱氣喘吁吁的叫道:「咬到小腿了,劃了個小口子,是讓滬都來的那條捲毛狗咬的。」
王憶聽他這麼說直接懵了:「你說什麼渾話呢,那捲毛狗昨天咬了他,他今天嗷嗷叫什麼?」
王凱叫道:「不是昨天咬的,是前天傍晚咬的。」
「本來咬了一口沒什麼事,就是咬了個小口子,回去鳳丫嬸子給他腿上抹了點草木灰就止血了、結疤了。」
「可是那條狗是瘋狗,它咬了王狀元後傳染他狂犬病了,現在王狀元發病了,他在家裡發病了!」
王憶立馬皺起眉頭。
這不是胡扯蛋嗎?
先不說狂犬病的潛伏期會不會短的只有兩天,就說這疾病是只有病犬在發病期間才會進行傳染,可人家滬都姑娘抱來的泰迪犬顯然不是一隻發病的狂犬。
發病的狂犬外表有問題,那條泰迪犬他看了,除了喜歡抱著個東西就撅起屁股蹭一蹭之外沒什麼毛病。
人家的泰迪犬肯定不是感染了狂犬病毒的病犬!
那王狀元是怎麼回事?
王憶迅速的琢磨了一下揮揮手,說:「走,過去看看。」
王狀元家裡現在可是人滿為患了。
門口堵著好些社員、牆壁上爬了不少社員,大傢伙都在惶恐而緊張的看著院子。
院子裡響起犬吠聲,並不正規的犬吠聲。
王憶到來,門口的社員們主動讓開路:「王老師你快進去看看吧,王狀元得狂犬病了!」
大膽站在門內呆呆地喘粗氣,皮鞋和花鞋兩姐弟正一人抱著他一條腿驚恐的哭。
鳳丫則蹲在地上哭,在她對面是王狀元正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叫:「汪汪汪……汪汪汪!」
王憶看到這一幕當場抱住了腦袋。
我草。
這味兒太沖了!
這個死熊玩意兒癟犢子跟誰學的這一套!
王狀元看到他進門後更起勁了,還四肢著地爬著沖他而來要咬他!
鳳丫趕忙去摟住兒子肩膀往後拽,淚流滿面、哭聲嘶啞:「王老師王老師,這可怎麼辦?草鞋他得狂犬病了,他被滬都的狗傳染狂犬病了……」
牆壁上有人喊:「王老師你別往前去,狂犬病這個東西它能傳染人……」
「老六你給我滾蛋!」大膽撿起一張鐵鍬要去砸他,「滾、你們都滾!我兒子沒事的,王老師來了,我兒子肯定會沒事的!」
王憶沉著的攔住他說道:「大膽你先別急,王狀元這是怎麼回事?」
大膽又板著臉又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都怪我不上心、我我光想著看比賽,我沒有上心……」
「前天傍晚吃飯的時候,狀元回來了,腿上有個傷口流著血,他說滬都來的同志帶的那條捲毛狗忽然發狂咬了他一口。」
「我覺得沒事,就讓他娘從灶台里弄了點草木灰拍在傷口上給他止了血,然後我以為沒事了,我沒想著那條狗是瘋狗。」
「結果昨天晚上他跟著我去看比賽,比賽贏了、咱們國家拿了金牌,狀元很高興,舉著紅旗到處跑,可是後面跑著跑著就有點不對了,我沒多尋思、我沒往瘋狗病上尋思。」
「後來到了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狀元情況不好了,他起初縮在床底下說胡話,被我拖出來以後他開始發病,開始發起了狂犬病!」
王憶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狂犬病?」
大膽叫道:「學狗叫、學狗爬、跟狗一樣打滾,這不是狂犬病是什麼?」
「前些天金蘭島毛大地他表親得了狂犬病,發病症狀也是這樣,當時毛大地還找過你,王老師他還找過你,你記不記得他找過你?」
王憶不認識毛大地,不過大膽說的這件事他有印象。
上次陳進濤服下鹽滷,王憶去金蘭島救下了他,當時便有人說了自己親戚得狂犬病的事,描述的症狀和王狀元現在一樣。
王憶知道這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毒是神經病毒,攻擊神經,發病症狀跟學狗叫、學狗爬沒有一點關係。
之所以現在外界盛傳得了狂犬病會發出狗叫聲是有多個原因。
首先是老百姓缺乏醫學常識、缺乏對謠言的辨認能力;其次是狂犬病會導致肌肉緊張,如果反映在咽喉部位上,確實會導致人情不自禁發出嗚咽聲。
這種嗚咽聲跟犬類的嗚咽聲很像,或者說動物的嗚咽聲都像,但他們不可能發出汪汪汪的聲音。
特別是王狀元這個癟犢子發出的汪汪汪聲音還特別逼真,這絕對是仔細觀察過狗叫聲後學習過的結果。
總而言之,這小兔崽子壓根沒有得什麼狂犬病,他就是上次跟著大人去金蘭島聽說了狂犬病這種疾病,恰好前天滬都人又帶了一條狗來,於是他就想玩這個把戲。
他為什麼玩這個把戲呢?
王憶看看他偶爾打哈欠還有那倆大黑眼圈就知道了。
昨晚這小子肯定一夜沒睡,今天禮拜一要上學,他不想上學想睡覺,可大膽和鳳丫不會讓他逃學的,他便弄出這個把戲來。
王狀元打了哈欠後估計也是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些不對勁,便順勢吐出舌頭好像狗在散熱。
鳳丫這邊急了,她看到王憶抱住腦袋後便用沙啞的嗓音急迫的問道:「王老師、王老師,是不是他、他沒治了啊?」
聽到這話外頭的好些社員發出長吁短嘆聲,更有跟王狀元玩的好的孩子扯著嗓子便哭了起來。
王憶這邊很淡定,他舉起手大喝道:「大家冷靜、都冷靜!沒事,王狀元這孩子現在不是感染了狂犬病!」
「以我的專業眼光來看……」
「他是不是裝病!」大膽聽到這話一下子憤怒了。
其實這事他心裡也有個猜測是兒子裝病,所以一開始見兒子往床底下鑽他提拳頭去揍了幾下子,結果兒子要咬他,看起來確實像瘋狗,弄的他心裡沒底。
如今王憶一說『他不是感染了狂犬病』,大膽頓時把之前的猜想給提了出來。
這莽撞漢子握緊了手中的鐵杴,額頭上青筋暴起:「他要是裝病我就劈了他!」
王憶淡定的說:「不是裝病,他這是得了類犬病——一種癔症!」
「類犬病?」門外牆頭的社員們交頭接耳、滿臉疑惑。
沒聽說過這疾病呀。
王憶篤定的說:「不錯,這是類犬病,一代名醫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對此病有所記載。」
「古書上說,每年驚蟄後、桃花綻放時蛇蟲出洞,霜降後、梅花綻放時蛇蟲入洞,出必呼氣、入必吸氣,吐納所得毒氣若為人所吸,那每逢月圓前後會化為類犬如狼,能嘶吼能咬人,中秋時節月最圓,類犬症狀最重!」
他把這番話講出來,聽的社員們滿頭霧水:「啥意思?」
王憶講解道:「古書上說,每年驚蟄之後一些山裡的毒蟲會出現,等到霜降後它們才會鑽進山洞石縫裡去。」
「期間它們會吞吐毒霧,要是有人吸收了這毒霧那平時沒什麼,到了月圓時節會變得跟狗一樣去叫去爬去咬人,而中秋節的時候月亮最圓,所以症狀最明顯。」
聞訊而來的王向紅聽過後對大膽和鳳丫說道:「王狀元這個孩子喜歡翻山越嶺,肯定是他平日在山上亂跑吸收了毒霧!」
鳳丫哭喪著臉叫道:「那這可怎麼辦呀。」
王憶說道:「這個毛病可以治,不過你們得記住教訓,以後不能讓他在山林亂跑了,讓他老老實實的在家裡看書學習。」
大膽激動的說:「王老師你只要把他救下來,以後我用皮帶拴著他在家裡好好念書!」
正準備用頭搶地學狗蹭腦袋的王狀元聽到這話愣住了。
王憶說道:「放心好了,這病可以治,因為這不是無藥可救的狂犬病,這是類犬病,是癔病的一種,癔病大家都懂嗎?」
外面有老人點頭說:「癔病我知道一些,就是神神道道的那些毛病是不是?不過前些年這被打入封建迷信了,所以……」
王憶擺擺手說:「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並非都是封建迷信,比如治療類犬病這個癔病,那就得用老祖宗的辦法!」
「什麼辦法?」大膽急忙問道。
王憶說道:「癔病是神神道道的東西,那怎麼對付神神道道的東西?童子尿、黑狗血!」
「我家裡那條狗挺黑的。」王東陽當即說道,「我給它放點血!」
大膽感動的說道:「大陽,好兄弟啊……」
「用不著黑狗血,用童子尿就行了!」王憶沉聲說道,「來,大迷糊你跟我一起去摁住王狀元!」
人群外頭的大迷糊推開人擠進來,跟老鷹抓小雞一樣摁住了王狀元。
王狀元聽到這裡已經惶恐不安了,他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王憶過來想要說話。
王憶漫不經心的說道:「大膽,你剛才說王狀元同學要是裝病你就要劈死他?」
大膽說道:「他要是裝病我肯定劈死他!他竟然敢這麼戲弄大人,無法無天了!」
王狀元畏畏縮縮,口中發出哀嚎。
這次嚎叫聲可逼真了,喪家之犬就是這樣叫。
王憶說道:「鳳丫嬸子,你趕緊讓皮鞋和花鞋去撒尿,給他來一碗童子尿辟邪去穢!」
王凱跟王狀元關係最好,聽說童子尿能治他的毛病便衝進來激動的說:「王老師,讓我來,我今天早上還沒有撒尿呢,我這裡有一泡隔夜尿!」
王憶看了眼王狀元,斷然道:「那你趕緊進屋……」
「還進什麼屋啊,趕緊撒尿趕緊給他驅邪吧。」大膽直接給王凱去脫褲子,「把他嘴巴給我捏開!」
王狀元死死的咬著牙閉著嘴。
王憶說道:「瞄準點啊——那啥後面的人別擠了,幹什麼呢……」
王新米也仗義的擠了進來說:「王老師我剛喝的水,我這裡也有一泡尿,讓我來!」
「我們一起來!」王新釗在外面喊道,「兒童團所有團員準備,王狀元同學雖然不是咱們兒童團的戰友,但都是自己同志。」
「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遭受疾病的折磨而不管,來,咱們有尿的撒泡尿,沒尿的趕緊回家喝水攢點尿,一定要給他徹底驅邪!」
王狀元抓狂的掙扎著,眼睛裡有清淚流下來。
王憶說道:「王狀元同學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他感動於同學們展現出的情誼,激動於自己終於有救了——嚯,誰這是把家裡的尿桶搬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