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拍拍手說道:「好了,大家活動一下身體,熟悉一下衣服和鞋子,接下來就要正式合練了。」
孫征南吹響哨子,錄音機響起《萬里長城永不倒》的歌聲,學生們便嫻熟的開始打拳。
這時候王東喜要率領銷售隊去縣城賣涼菜賣月餅。
他出了大隊委辦公室後偶然扭頭一看,欣喜的說道:「支書、支書你快出來看,我草,學生娃們這架勢可真好呀,就是去省里表演也不寒磣。」
王向紅叼著菸袋桿出來。
他眯著眼睛往操場一看——
操場上一百多號的小學生按照高矮個有序排列,髮型整齊、衣衫統一,白衣飄飄、拳姿矯健,這一眼上去讓他大受觸動:
王家的子孫真是一幫好孩子啊!
對於前些日子才看到電視的社員們來說,他們還沒有看過太多電視節目,所以以前從沒有見過這樣衣衫齊整表演的孩子。
後面慢慢的,一些老人聞訊而來,拿著馬扎小板凳坐在路口開始看起了學生們打太極拳。
消息傳出去,到了歇工的時候婦女們和姑娘們也紛紛跑到山頂來看學生們集體打拳。
她們看到自家孩子或者弟弟妹妹在隊伍里悠然出拳,心中升起了相仿的自豪感。
老人們紛紛對王向紅笑:「王老師真會搗鼓,他把娃娃們搗鼓的真好呀。」
「王老師有本事,咱王家孩子在他手裡大變樣了。」
「何止是咱家的孩子,咱們的生產隊在他手裡不也是大變樣了?」
王憶那邊沒事幹,王向紅沖他使勁招手把他叫過來。
等他跑過來後社員們便圍到了他身邊打聽學生們的身上衣服的來路和布料的價格。
王向紅把他們趕走,對王憶笑道:「你現在乾的很好,社員們對你心悅誠服了,怎麼樣,等學生放寒假,你要不要到大隊委來上班?」
王憶擺擺手說道:「支書這事你別急,你身子骨硬朗的很,你先再幹個二三十年,然後我再接班。」
「二三十年?」王向紅笑著搖頭,「沒那個能力了。」
「主要是你的能力足夠了,威信也夠了,寒假時候你過來就行了。咱當時辦社隊企業的時候我還跟你打了個賭,要是隊裡一年能給社員分紅一千塊我就讓你干咱隊的主任。」
「現在來看這賭約你已經贏了,那等學生放了寒假你就來大隊委上班吧。」
王憶說道:「支書這事真不著急,我不是要捧你所以故意客氣,而是我想的是,寒假時候我去滬都那邊研究一下市場,看看能不能把咱們的社隊企業領上正軌。」
王向紅聽到這話很詫異:「咱們現在沒有走上正軌?」
王憶搖搖頭:「你注意到沒有,前天楊兵主任說他們單位改名了,不再叫『外貿市場』而是『外貿集團』。」
「咱們的社隊企業,以後遲早也是集團,這樣企業的發展就需要基礎、需要章法、需要規程、需要正確的路子。」
「現在咱們的企業賺錢歸賺錢,但除了大眾餐廳之外其他的還沒有個品牌呢。」
王向紅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重新叼起他心愛的菸袋桿說:「好,那到時候看看吧,你要是去滬都就去滬都,你要是在隊裡就過來上班。」
王憶說一聲『好』要走,王向紅伸手拉住他:「急什麼急?」
「還有事?」王憶回頭。
王向紅說道:「昨晚咱們女排的鐵娘子奪冠了,嗯,我估計國家很快會有相關文件下來,鐵娘子們應該會成為咱們人民的榜樣,會號召咱們學習女排精神。」
王憶摸了摸鼻子:「之前不是有文件號召咱們向袁隆平同志學習來著?」
王向紅說道:「對呀,你怎麼一直沒有給出個學習計劃?」
王憶無奈的說:「我怎麼給呀?當時不是說好要開會討論這件事的嘛!」
王向紅說道:「這方面我覺得還是得靠你,得委你以重任,以後有學習工作,那都得是你來掛帥,指導咱們社員們向榜樣們學習。」
這事還真是大事。
王憶得認真對待。
從50年開始國家就開始全國性推行『英雄模範』,領袖同志為此定了性,說『英雄模範是人民政府的可靠支柱和人民政府聯繫廣大群眾的橋樑』。
五六十年代的英雄模範以戰鬥英雄和勞動模範為主,比如孫征南和徐橫因為抓捕了敵特,於是在縣裡開教師培訓會的時候就被當做模範上台發表演講。
也就是兩人之前所在隊伍犯了錯誤,否則以他們的戰功,一旦退伍轉業那肯定要四處去各單位、各級政府做演講、做報告的。
當時天涯島是很重視這方面工作的,因為王向紅就是部隊退伍下來的戰鬥英雄。
他也是縣裡的勞動模範,這樣英雄模範學習工作他拿手,開展的像模像樣。
可是國家對英雄模範有指導,每個時代的英雄模範必須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七十年代開始或者說七十年代後期和現在的八十年代初期,先進生產力就是知識、就是科技水平了,於是國家開始推行知識分子為榜樣模範。
比如78年全國科學大會之後,攻克世界數學難題哥德巴赫猜想的陳景潤被選為了全民學習好榜樣,隨後還有航天工程師羅建福同志、兩彈一星稼先老師等。
再就是不久之前的袁專家,這些都是當前最先進的生產力之代表,國家號召人民學習他們。
問題是王向紅這人對文化對科技不了解,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學習人家。
比如說以前學習雷同志、董同志等英雄,那可以通過做好事或者說抓敵特保衛人民的工作來展開。
那學習袁專家這怎麼展開?
學習女排精神又怎麼展開?
王向紅兩眼一抹黑,這得靠王憶。
而王憶這邊還真有點想法。
學習袁專家這事得從黃土公社的『野生海水稻』下手,他在22年查過了,歷史上這東西得在86年才會被發現。
如果他們生產隊在82年發現了並且上交給袁專家的團隊,那這是不是大功一件?
至於學習女排精神——那可以買個排球拉個網搞個沙灘排球。
現在這活在生產隊裡絕對受歡迎。
老百姓就是這樣,情緒容易跟隨時事走,比如之前看了《少林寺》,大人小孩都要學打拳、練武功。
如今親眼目睹女排奪得世界冠軍,社員們更是了不得了,排球這項原本對社員們來說很陌生的運動,一下子就成了最熱的運動。
現在大傢伙坐下嘮嗑的時候誰不說兩句排球相關信息,那你就是老古板、不時髦甚至不愛國。
就連壽星爺今天在天王樹下講古,都講了早年拿豬尿泡當皮球打的往事。
念及於此,王憶又回去找了王向紅,把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說出來。
找海水稻的事得讓王向紅去負責,王向紅在各大公社都有熟人。
而在生產隊組織沙灘排球賽的事就是王憶來負責了。
王向紅覺得舉辦個這種活動很不錯,他笑道:「在國慶節期間舉辦怎麼樣?正好為祖國生日獻禮。」
王憶說道:「行,那我先安排六子從滬都買個排球過來,儘量買個隔網。」
正好張有信的郵船在附近,王向紅便安排人搖櫓去攔截他,送去王憶一封信。
王憶自然是不打算給麻六發信讓他買排球和隔網,而是讓張有信去給陳谷打電話。
女排奪冠,滬都市場的排球怕是會很快售罄!
這電話打的很及時。
當天晚上銷售隊回來的時候帶上了張有信傳回來的口信,他說陳谷跟麻六聯繫了,可是滬都已經買不到排球了!
各大商店的排球早就售罄了,現在不只是商店裡沒有排球,工廠也沒有!
王憶考慮的很對,女排奪冠引發了排球熱,城裡各大單位都要組織排球比賽。
另外家裡條件允許的也想買一個排球,或者給孩子玩或者當收藏品,總之排球現在是最熱銷的產品了,比月餅還要熱銷。
如今工廠生產的排球都被關係戶給訂走了,想在商店買到皮球?這個月是絕不可能了,下個月也夠嗆。
另外麻六跟他說,陳谷單位里想通過他來購買月餅,而且購買量還不小,總計超過五百斤,所以他和王東義準備明天就回來一趟給人家專門送月餅。
王憶一聽他們要回來,那不能空著手回來,從滬都帶一批東西吧。
現在生產隊家家戶戶有電有收音機,算是初步進入了電氣化時代,但家具還很少。
王憶本來有個計劃是,給生產隊各家各戶翻新房屋,做個裝修然後慢慢賣出家具和家電,讓天涯島的社員們過上好日子。
結果社隊企業很給力,盈利速度極快,這樣最晚明年就會動工修建新房,這時候再翻新房子沒必要了。
這樣他可以先安排一些家具家電過來,改善一下社員們的生活,提升社員們的幸福感。
比如這次他打算以滬都的名義往生產隊輸送桌椅。
折迭桌椅!
這個東西島上就沒有生產的必要了,內陸好些家具廠、木工廠都有所生產,王憶在秋渭水家裡就見過這種全套的家具。
他在邱大年租賃下倉庫後,便購買了好些復古家具家電,有備無患,現在折迭桌椅就可以迅速派上用場了。
於是王憶當天晚上加了個班,從22年的倉庫搬運折迭桌椅進82年滬都的一座倉庫中。
第二天早上他先一早乘船去了一趟縣裡,給陳谷家裡打了個電話。
王東義和麻六現在都住在陳谷家裡,他打電話的時候早,陳谷還沒有去上班,接到電話後交給了麻六。
王憶跟麻六說:「你們今天要回來?那別直接空手回來,我通過朋友訂購了一批小家具,現在應該已經存入倉庫里了,你們去倉庫看一下,僱傭個車和船運送回來吧。」
麻六說道:「僱傭汽車幹什麼?咱們倉庫就在十六碼頭旁邊,我和大義搬運一下就行了。」
王憶聽到這話笑了:「你真是無法無天,等你去看看哪些家具的數量你再說『搬運一下就行了』這樣的話吧。」
王東義在旁邊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瓮聲瓮氣的說道:「我有的是力氣,不過可以不僱車必須得僱船,六子你跟王老師說說,僱船不便宜,從滬都碼頭到咱們隊裡少說需要五百塊。」
五百塊的價錢確實不便宜了。
麻六出了個主意:「我打聽過了,滬都的船到咱天涯島貴一些,主要是沒有這條航線,得專門僱船來跑才行。」
「如果到市里那就便宜了,按件收費,估計咱的那些小家具也就一個百塊、八十塊的費用。」
王憶說道:「那你們先打聽一下,我安排天涯二號去市里接你們,到時候再把你們連同月餅一起送去市里。」
雙方迅速議定這件事。
王憶回到島上把曹吉祥叫了出來,安排說道:「你準備一下,今天就要去滬都那邊了,不過你過去不用著急,你先去熟悉環境,具體上班等下個月再說。」
曹吉祥痛快的說:「行,王老師,你怎麼說我怎麼辦!」
除了曹吉祥,王憶這邊還有兩個兵,一個是陳進濤一個是黃大軍。
黃大軍的腿傷還沒有修養好,這樣就得先出動陳進濤。
回學爹來送孫女上學,平時孫女上課了,他沒事幹會在碼頭簡單幫個工。
不圖別的,就圖一個討好王家人,讓自家孩子過來上學能受到更多的包容。
王憶趁著課間時間去找他,問他道:「老叔,打聽個事,挺敏感的事,陳進濤怎麼樣了?」
回學爹說道:「濤沒事了,送去醫院洗了個胃又在醫院住了兩天,沒什麼事回來了,天天悶在家裡呢。」
王憶說道:「那你去替我跟他傳個話,讓他上午過來找我,我有工作安排給他。」
回學爹撓撓下巴。
這事確實挺敏感,有點尷尬。
他跟陳進濤兩家現在倒是沒有仇恨,但關係特別尷尬,平日裡兩家人撞上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一笑趕緊錯開。
不過王憶的命令他不能不執行,只好尷尬的搖櫓回去,尷尬的跟陳進濤傳了話。
陳進濤這邊反應快,一聽王憶有工作安排給他,他立馬換上一身乾淨衣裳過來了。
曹吉祥已經知道他要跟陳進濤搭班子的事,王憶給他介紹過兩人的工作,於是他便在碼頭坐著等。
陳進濤這邊下船。
曹吉祥便習慣性的沖他吹了下口哨——這是打招呼:「你是金蘭島的陳進濤?」
陳進濤聽他吹口哨又看他留長髮,覺得這人流里流氣不是好東西,便客氣而疏遠的說:「是的,請問同志你是?」
曹吉祥這人大大咧咧、粗魯簡單,他簡單的說了自己名字後又好奇的問道:「我聽很多人說你前幾天吃了鹽滷,沒事了吧?你吃下鹽滷以後啥感覺?」
前半句話是表達關心,後面那句話才是重點。
他太好奇了!
問題是,這話容易被誤會!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陳進濤還不知道兩人要一起搭班子的事,這樣一上來就被個陌生人挑釁了,而且拿他心底最深的傷疤來挑釁,他的好脾氣一下子沒了。
於是他勃然色變道:「你自己去喝點不就知道了?」
曹吉祥不高興的說:「你這人咋這樣啊?」
他很快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話刺激到人家了,便笑了笑補充道:「你誤會我了,你不知道,我蹲過拘留所,剛放出來沒幾天。」
說這話的本意是,他要告訴陳進濤自己的尷尬事、自己過去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讓陳進濤獲取平衡感。
可陳進濤聽了這話更不高興,他以為曹吉祥補充這句話是在拿自己坐過牢的事嚇唬自己。
於是他便冷笑道:「哈,我這人就這樣,怎麼了?」
曹吉祥受不得激,當場站起來指著他問道:「我草,你這人挺牛逼啊?」
陳進濤慢慢解開衣扣脫下衣服露出裡面的紅背心,說道:「我不牛逼,是你牛逼!還有你草什麼?你想被草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