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欒大壯早些年招惹的人多,現在他風聲鶴唳了,聽說有人要找他麻煩害怕了,便想趕緊賣掉這漁網藏起錢來裝糊塗。」
她又叮囑王憶說:「這網和銅錢壓根不該屬於欒大壯,王老師你到時候死命的跟他殺價就行了,殺他個屁滾尿流!」
「他肯定得賣給你,你放心行了,欒大壯這人我知道,咱隊長也知道——對,你讓隊長陪你過去,嘿嘿,那時候他還帶著人想來找咱生產隊的麻煩,讓隊長好一頓收拾呢!」
王憶感興趣的問道:「還有這往事呢?」
劉紅梅說道:「是,那些年頭各地不是亂的不成樣子嗎?但咱天涯島跟著隊長該搖櫓的搖櫓、該撒網的撒網,啥也不管就是正經的過咱自己的日子,過的風平浪靜。」
「結果水花島那些雜種嫉妒咱們的好日子,就去縣裡、公社裡造咱們的謠,然後欒大壯還有一些人就來找咱們麻煩,說咱們天涯島是在搞小國家,說王家是箭射不進、水潑不進的小團體。」
「他們還給隊長栽贓,說隊長在島上聚山為王,實行封建統治,妄圖割據一方!」
「隊長聽說後戴上軍功章去找他們拼命,咱們隊裡好些人家也把『烈士家屬』的光榮門牌給帶上了,還有壽星爺,壽星爺把他犧牲在海武隊裡的兒孫們的犧牲證明都給帶上了。」
「最後隊長找到這幫子人,把他們好一頓收拾,收拾的他們再也不敢招惹咱們天涯島……哈哈。」
說起過往的光輝歲月,劉紅梅爽快大笑。
王憶暗暗咋舌。
還好自己穿越的是個好年代,否則就自己這小體格子、小膽子還真沒法在生產隊當領頭人。
難怪隊裡人對王向紅這麼佩服,這老隊長壯年時代是真能打啊!
他快樂的回去找了王向紅,把去找欒大壯買銅錢的事說出來,讓他一起去幫忙砍價。
王向紅叼起一袋煙嘀咕說:「王老師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他有點小過節,所以上次你讓我去找欒大壯問銅錢的事,我就沒去辦,而是讓紅梅主任去辦的……」
王憶笑道:「我都知道你們的過節,你們那不叫有過節,那叫隊長你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紅梅主任讓我叫了你去幫忙,他說你能幫我砍價。」
王向紅說道:「行,既然能幫你砍價、幫你省錢,那我必須得出馬一趟了,不過必須今天下午去嗎?」
王憶說:「長海公社隔著挺遠的?遠的話就算了。」
王向紅去外頭看看海上的浪頭,說:「遠是不遠,我怕風太大不好走路,不過現在來看這風還行,走,那咱快去快回!」
他們結伴下山,到了祖祠前的時候看見不少人圍在這裡。
大傢伙看到隊裡一二把手聯袂而來便紛紛打招呼,王憶也打招呼:「都沒事幹嗎?怎麼都湊在這裡?」
他這話是真的想問問大傢伙為什麼都聚集在這裡,因為他看見有好些壯勞力,以往只有壽星爺領銜的老頭們在這裡喝茶聽收音機和講古。
但他當老師當習慣了,這話一出口,語氣不對,變了意味,嚇得社員們紛紛立正站好。
王東陽急忙解釋道:「王老師我們不是在這裡瞎湊,我們在磨糧食呢。」
「對、對,今天下午風大,隊長給我們放了半天假,我們過來磨糧食,沒偷懶。」
「真的,隊長就在這裡,是不是隊長?你快說句話。」
王向紅說:「是、是。」
他詫異的看向王憶,沒搞懂王憶為啥突然訓人。
王憶尷尬的說道:「你們誤會我意思了,我就是好奇,你們平日裡不過來磨糧食呀,怎麼今天來了?」
王祥海說:「今天這不是歇工嗎?以往都是家裡老人要麼是婦女來磨糧食,他們干不動這活,磨一次糧食得累個半死,今天我們歇工,於是就過來磨糧食。」
王憶看看那沉重的石磨。
這東西磨糧食確實費勁,他剛從糧食上島的時候,曾經過來磨過玉米面和麵粉。
在22年的時候他看網上說石磨麵粉怎麼有營養、怎麼好吃,結果他試過之後壓根沒有區別,倒是當時把他累了個口吐白沫!
從那之後他對這石磨就毫無念想了,只吃成品麵粉或者脫殼的大米,現在來看,隊裡人還得靠這石磨吃飯,還得受累!
於是王憶琢磨了一下,說道:「你們家裡的糧食只要能撐兩天就先撐著吧,別遭這罪了,我給六子打個電話,讓他從滬都買個電動磨麵機回來。」
這東西他在22年的市場見到過,不貴,一千幾百塊,到時候用電力來磨麵,速度快、省力氣,磨出來的麵粉還細膩。
聽到他的話後漢子們立馬精神一振:「還有電動磨麵機啊?」
王向紅笑道:「當然有了,要不然工廠怎麼出麵粉?全靠人推這石磨?那得多少人?」
王憶聽了他的話後有點小詫異:「隊長你竟然不反對我花錢買機器?」
王向紅說道:「你給隊裡添一台電動機器,這是好事,我怎麼會反對呢?」
他不反對有兩個考慮,一是磨糧食確實很耗費力氣,要是有了電動磨麵機社員們省下力氣去上工,這不更好?
第二個考慮是他們生產隊馬上就要被評為小康模範了,到時候外隊不少人要來參觀學習,這樣隊裡要是有一台電動磨糧機,那不更能給隊裡長臉嗎?
他們急著去連心島,便沒有多做停留,上碼頭開著天涯三號船出發了。
長龍公社和長海公社名字相仿、位置相近,一個在縣城主島的東北一個在西北,橫著往西走就能直接找到連心島。
機動船跑得快,這也就是五十分鐘的航程。
天氣不好,速戰速決。
王憶沒顧得上觀察連心島,直接被王向紅給帶上島嶼去了欒大壯家裡。
欒大壯家是一座修繕一新的海草房,房子不大,三間的規模,但外牆塗了石灰粉、大門刷了黑油漆,看起來挺板正的。
不過能看出他家不太受歡迎,因為有一條狗這會正在他家門檻上翹腿撒尿!
正所謂狗仗人勢,在農村,強勢人家的門口沒有狗敢來拉尿,會挨揍!
王向紅掃了眼房子便撇嘴:「改革開放了,這欒大壯的心思又活泛了,看來去城裡打工賺到錢了。」
他說著上去用門環拍門。
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裡面響起:「誰呀?」
王向紅不說話,板著臉繼續拍門。
裡面的人罵了一句,不情願的上來打開門說:「敲敲敲,什麼話也沒你敲你媽——媽呀,貴客臨門,你不是王向紅隊長嗎?」
欒大壯這人的名字很壯,但形象跟去大灶上班之前的漏勺似的,乾巴瘦!
他看到王向紅嚇一跳,很惶恐的問:「王隊長,您老人家怎麼來了?是什麼風把您給吹過來了?」
王向紅很乾脆利索,說道:「墨魚拖網呢?上面帶了多少銅錢?」
欒大壯趕緊說:「王隊長你這弄啥呢,說的話我咋聽不懂?這是什麼暗號嗎?」
王向紅皺眉說道:「行了,別演戲也別裝腔作勢,我們就是過來買你銅錢滾輪拖網的!」
欒大壯趕緊笑道:「王隊長你看你,怎麼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行,你聽不懂算了,等你們公社領導來你家以後你就聽懂了。」王向紅轉身走人。
王憶順勢掏出一沓大團結給欒大壯看了看,然後收拾起錢也要走。
欒大壯這人腦瓜子反應很快,他短時間內琢磨了一下之前找自己打聽銅錢的人家,頓時想到了這家人跟天涯島的劉紅梅家裡有些關係,這樣他便放下心來。
對方確實來買銅錢滾輪拖網的!
這樣他上去拉住了王憶:「別別別、同志還有王隊長,我尊敬的王隊長,你們別走,我、我剛才一時糊塗了,你們進來,趕緊進來說話!」
進去之後他要泡茶。
王向紅指著天色硬邦邦的說:「你不用忙活,趕緊拿出東西來,咱們速戰速決,要不然待會下大雨,我們今晚得留在你家吃飯和睡覺了!」
欒大壯笑道:「那我求之不得呀,你可是我上門拉都拉不來的貴客。」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趕緊去廂房拉開地窖拖出個大箱子來。
木箱子打開,裡面是一條折迭起來的大漁網,拿出漁網剩下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銅錢。
箱子四邊用油紙貼過了,裡面很乾燥,銅錢保存的很好。
王向紅問道:「一共多少個?」
欒大壯壓低聲音說:「不多不少,五千八百四十五個!」
王向紅一聽這話翻白眼。
這個數字是怎麼不多不少出來的?
他對王憶點點頭說:「給結帳吧,給他五百八十四塊五!」
王憶和欒大壯雙懵逼。
欒大壯叫道:「王隊長你開什麼玩笑呀,這這這,這可是古董啊!怎麼可能說是一枚一毛錢?就是拿它們去賣銅,也不止六百塊!」
王向紅說:「那你拿去賣了吧,王老師,咱們走!」
說完這話,他乾脆利索的起身。
欒大壯一聽這話瘋狂著急,只好苦笑著上來拉住他說:「王隊長……」
「放手!」王向紅威嚴的呵斥一聲。
欒大壯心有陰影,聽他一呵斥趕緊鬆開手:「別,王隊長你別發火,咱們要講道理、講法律啊!」
王向紅怒道:「講道理、講法律,這些網和銅錢是你的嗎?」
「告訴你,給你五百多塊不是買漁網和銅錢的錢,是給你的保管費!」
「你樂意要就要,不樂意要那等你們公社的幹部把它們拿回去後,我去找你們的幹部買!」
欒大壯聽到這話呆住了。
他反應過來後感覺悲憤欲絕:「王隊長,你欺人太甚了啊!」
王向紅眯著眼睛冷著臉問:「那幾年,你怎麼欺負人的,忘記了?你當事就這麼過去了?」
欒大壯再次呆住了。
他不敢跟王向紅對視,便低聲說:「那我、那我寧願不賺這六百塊錢,我把它們扔到海里去,反正公社當時讓我處理來著!」
王向紅說:「來,我幫你抬箱子,扔了它們,到時候我組織我們隊裡社員過來撈。正好,這六百塊錢給我省下了。」
欒大壯聽到這話真是面如土色。
他面對王向紅這種硬人,沒招!
最終他想起了還有個王憶,趕緊投以求助的目光:「你是王老師?呀,天涯島的大學生老師?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王向紅拍了拍箱子蓋說:「今天的事,我做主!王老師,是不是啊?」
王憶低眉順眼如小媳婦般點點頭:「是是,隊長您做主,我聽您的。」
王向紅再次眯眼看向欒大壯:「六百塊,給你漲個價,你交不交出來?」
他接著說:「這些銅錢確實不止六百塊的價錢,但這錢就是給你的保管費,差價我會給你們公社的財政交上去,不信的話你明天就可以去打聽。」
欒大壯哆嗦著嘴唇。
滿臉絕望!
怎麼會是這樣呢?
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地步呢?
這些銅錢他別說六百,六千他都不賣,他是準備一口價要個萬元戶出來的!
於是他咬緊牙關叫道:「六百塊絕對不行,我要是這價錢賣給你,那那那,那我、我跟給你當孫子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