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橫這邊不淡定了,哆哆嗦嗦抽出一支煙吸了兩口,突然也高興起來:「沒事,我跟小燕發展的也挺好,嘿嘿,用不了多久應該也能領證。」
王憶問道:「你跟霍曉燕關係發展的挺快?真的假的?」
徐橫斜睨他一眼:「這事還有假的?我還能拿這種事去敗壞人家女同志的名聲?當然是真的了!」
王憶倒吸一口涼氣:「行啊大炮,你手腕可以,班副天天跟小祝老師待在一起,耳濡目染、耳鬢廝磨關係發展起來很正常,你跟霍曉燕可是隔著好長的一段海面,怎麼勾搭在一起的?」
「哎哎哎,王老師,咱們都是文明人、都是知識分子,用詞要優雅,什麼叫勾搭啊?」徐橫很不樂意,「我們那是心心相印,那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孫征南撇嘴說:「我看你想通的不是她的心,是別的東西。」
王憶再次倒吸一口涼氣。
他說道:「老話說的好,明騷不算騷、悶騷騷斷腰啊。班副你平時看起來不苟言笑、正氣凜然的,這怎麼一開黃腔這麼帶勁呢!」
孫征南急忙維護自己的人設,努力辯解道:「什麼騷啊?我哪裡開黃腔了?我說的大炮想通的是信!他經常跟霍副隊長通信呢!王老師你別誤會我,你別瞎想啊!」
王憶斜睨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對呀,我沒誤會你,我知道你說的是通信,所以你說我瞎想了是瞎想什麼了?」
徐橫說道:「你倆別騷情,我是認真的,現在我跟小燕確實天天通信呢,不信你們問老張,他天天給我送信。」
王憶問道:「你們倆天天通信是不是這樣通的?」
「你給霍副隊長各種寫情書,一寫八百字,深情款款、甜言蜜語,然後霍副隊長給你回一句:呵呵,我要去洗澡了。是不是這樣的?」
徐橫說道:「不是,她給我回信很熱烈呢,不信等回去給你們看,她還邀請我去公社看演出呢,她們文宣隊經常下鄉搞義演!」
孫征南說道:「那你跟霍副隊長好好接觸、加深了解,希望你也能成就好事,這樣咱們兄弟也算是完成當初在南疆的誓言了,都找到心儀的女人當媳婦了!」
王憶隨口問道:「什麼誓言?」
徐橫笑道:「沒什麼誓言,就是當時我們作為敢死隊要衝一個火力封鎖區,然後我們班裡的戰友就發誓,活下去以後,一定要珍惜生活,娶一個喜歡的女人當婆娘,過上好日子。」
王憶聽到這話突然反應過來:「難怪你不願意跟石紅心同志湊活,原來是有這句誓言啊!」
徐橫凝重的說:「是啊。」
「是個屁。」孫征南揭他老底,「你就是想睡漂亮女人,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他們說說笑笑的回到島上,安安靜靜的等待著明天到來。
22號是十月初八。
小雪。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十月中,雨下而為寒氣所薄,故凝而為雪。小者未盛之辭。」
農曆十月的第八天到來,1982年迎來了這一年中正好第二十個節氣——小雪。
殘秋盡,天漸寒,小雪節氣的來臨,意味著冬季正式拉開帷幕,時序更迭,萬物變幻,此時的外島在靜謐而肅穆中別有一番景致。
儘管時令上來到了小雪,可天涯島並沒有真的迎來一片小雪天氣。
不過天寒地凍倒是來了,在祖國的北方,此時瓊枝玉宇,電視天氣預報說已經有多個省份有降雪,一個白色的天地出現了。
外島這邊是帶魚群出現了。
然後市里給縣裡給公社下發了今年帶魚汛會戰的通知,具體時間未定,但預估是大雪節氣的時候搞這場會戰。
通知送來,正在聽廣播的王向紅調低聲音看了看。
他看過後遞給辦公室里的王憶,說:「看看吧,你不是想要見識見識在海上的漁汛會戰嗎?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來了!」
王憶撫平通知書,上面寫著:
根據本年度漁業生產的特點,翁洲市聯合漁業局決定成立漁場指揮部,各縣相應成立漁業指揮部,各漁業區縣、鄉鎮公社相應下級單位成立漁業指揮組,隨漁民出海領導漁業生產和互助合作運動。
漁民流動到哪裡,各級漁業指揮部跟隨到哪裡,就地解決漁民生產生活一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根據國家相關規定,市、縣抽調縣級幹部25人,一般幹部200餘人,充實漁場指揮部和各縣指揮部,隨漁民出海,深入漁場、漁港、漁船,參加生產,領導生產,指揮互助合作運動……
再往下看還有協同報告,是省氣象部門、治安部門、海關部門乃至於進出口貿易部門各自分發。
比如省氣象部門就說:
應江南省人民委員會要求,省氣象局設立翁洲外海臨時預報工作組,其中預報員3人,報務員5人,填圖員4人。
該組屬省氣象局建制,其行政、政治教育與生活管理歸當地漁業指揮部負責。工作任務是儘可能滿足漁業指揮在組織安全生產上對氣象的要求。日常工作是製作漁場24小時天氣預報,必要時做半東海的海區預報、警報。工作時間約十五個工作日,漁汛結束,即行撤銷……
一份份通知集中在一起,每一份通知下面都有個紅印章。
看著就讓人感覺熱血沸騰。
好像真的是要去打仗一樣。
王憶向王向紅請教參加漁業會戰的一些經驗,王向紅也樂得給他分享這些經驗,因為他年紀大了,參加漁業大會戰要熬時間,他的精力已經熬不住了,以後需要王憶挑大樑。
所以王憶這麼積極地來請教經驗,他自然不會吝嗇。
他卻不知道王憶並沒有想著以後參加了漁汛大會戰後怎麼整活。
並不是怕參加會戰太苦太累,而是王憶知道,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漁業大會戰這種集體捕撈作業方式很快會消散在歷史舞台上。
特別是以後更先進的捕撈船橫行海上,那時候就不需要這麼多人去捕撈,都是捕撈公司直接派船在魚汛期轉一圈得了。
國家不但不再鼓勵集體化捕撈作業,反而出具法律法規來限制大規模的捕撈。
王憶知道這點,他只想趁著這種極具時代特色的海上作業方式還沒有退出歷史舞台去體驗一下子。
但如果要開展漁業大會戰,勞動力就得撤回來,這樣磚窯廠的建設工作得停工。
王向紅說道:「暫時停工也沒事,帶魚汛會戰沒幾天。再說了,煤炭採購工作剛搞好,老徐剛給咱聯繫上煤場,距離開工還有日子呢。」
「已經聯繫上煤場了?」王憶問。
王向紅點點頭:「對,聯繫上了,中原地區的煤場,28元一噸,另外還有運費、場地費之類的,合計下來不會太便宜。」
說著話他擰收音機聲音鈕,說道:「剛才廣播上說今年煤炭供應問題……」
收音機聲音擴大,廣播員說道:「……最近採取措施,堅決制止走私、破壞國家經濟行為,積極維護國家正常的生產秩序和經濟環境,保障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其中滬都市海關緝私機關的幹部們嚴防死守,於本月中旬查到一艘兩萬噸級運輸船,該船從巴西聖比奧尼港口出發,妄圖混入滬都港口,傾銷其中的一萬八千噸主糧……」
王向紅聽了聽搖搖頭,說道:「煤炭的廣播結束了。」
他要關掉收音機。
王憶摁住他的手:「等等,先讓我聽聽這個新聞。」
廣播繼續:
「該部分主糧系走私糧,未經過兩國海關檢驗,被查處後經我海關嚴格抽檢發現內有沙漠蝗、草地貪夜蛾等我國未有害蟲品類,險些造成物種入侵給我國糧食產業造成極大破壞……」
「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做出嚴格處理這批主糧的決定,涉及有害蟲和蟲卵污染的糧食需要高溫焚化……」
王向紅問道:「怎麼了?」
王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滬都海關發現了一批需要處理掉的糧食?隊長,或許咱們又有糧食可以用了!」
廣播上說有一批糧食被害蟲污染需要處理掉。
而且是高溫焚化處理。
這應該是為了徹底殺滅蟲卵,有些糧食害蟲的蟲卵極其難以殺滅,耐低溫、耐藥,所以高溫直接焚了最直接。
那他可以趁機往島上大肆運輸糧食,到時候就說這是國家本來要處理掉的走私糧,但他同學家里可憐島上社員缺糧食吃,就給處理了一下支援給他們。
如此一來王向紅肯定會幫他保密,那他就有了大規模帶糧食上島的理由。
冬天來了,社員們吃飯多了!
他正在考慮這件事的可操作性,麻六突然快步上門而來。
表情很著急。
前幾天他和王東義、陳進濤、曹吉祥等人都回來了,現在天冷了,王憶給他們放了幾天假,讓他們在家裡該休息的休息、該陪陪家人的陪陪家人,準備等小雪之後再回去。
麻六很珍惜這機會,總是跟楊文蓉待在一起。
而今天是禮拜天,楊文蓉沒上班,所以王憶看到麻六急匆匆上門就知道不大對,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麻六為難的給他使了個眼色,把他叫出門後小聲說:「王老師,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
「咋了,外遇了?出軌了?」王憶一看他這惶恐的架勢就問道。
麻六疑惑的反問他:「啥叫外遇出軌?」
「就是搞破鞋!」
「那沒有那沒有!我咋能搞破鞋的?搞破鞋是流氓罪,抓了要判刑的。」
麻六更是惶恐了,連連擺手:「是這麼個事,你還記得咱們抽獎抽到摩托那天,曾經在中百一店門口碰到過一個鬍子拉碴跟流浪漢似的男人不?」
王憶說道:「記得,那人好像身上背著事吧,一開始纏著咱們,我說要找治安員他就立馬走了。」
麻六苦笑道:「對,後來他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我了,又找到了我。」
「王老師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個流浪漢,所以看到他那個落魄樣子挺不忍心的,加上我也想要跟你學習,學習做一個善良大方的人,於是我就請他吃了一頓飯還領他去洗了個澡、收拾了一身衣裳。」
「結果他就認、認定我了,覺得我人好,所以在滬都的時候跟我一起在幾個小商品市場做買賣。」
王憶皺起眉頭:「你整什麼玩意兒呢,我是善良大方,但我沒有瞎善良大方呀,我都是得確定要幫助的人是好人,才會大方的出手。」
麻六說道:「對,我也覺得這個金林虎是好人,而且他還很有本事……」
「等等,他叫啥來著?」王憶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麻六說道:「金林虎,你不記得了?」
王憶皺起眉頭思索道:「金林虎、金林虎,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啊!」
麻六說道:「熟悉是正常的吧,當時在中百一店門口他給咱介紹過自己……」
「不對不對,你別說話,我先自己想一想。」王憶摁著太陽穴思索了一下。
他對這個名字有種熟悉感,這種熟悉感不是來自於當時在中百一店門口的自我介紹,而是……
而是這種熟悉感它很熟悉!
上個月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一下子,他把這熟悉感回憶起來了。
金林虎!
他對麻六點點頭說:「你繼續說,你還要說啥?」
麻六說道:「金林虎這個同志很有能耐,他腦袋瓜子很靈活,嘴巴也靈活,能跟我在小商品市場打配合。」
「有些不好賣的商品我會找他幫忙一起賣,事後再從我的提成里拿點錢給他,讓他去有個吃飯住宿的能力。」
「然後我發現他人挺好的,挺靠譜的,會的多,會開車也會修理車……」
「他肯定會,」王憶情不自禁的打斷他的話,「我要是猜測不錯的話,他對車子的零配件之類的特別熟悉。」
麻六說道:「對,特別熟悉。」
「你對個屁,那你怎麼一直沒跟我提起他?」王憶不悅的說道。
麻六尷尬的撓撓屁股說:「我怕你批評我,因為你曾經跟我說,他身上可能背著案子,讓我隔著他遠點。」
「但我看著他那落魄的樣子覺得挺可憐的,就偶爾幫扶了他一把,但我跟他走的不算近,就是偶爾有幾次碰到貨不好賣讓他幫忙搭把手。」
王憶說道:「行了,以後在滬都寫工作日記吧,每天幹了什麼事、認識了什麼人寫下來,每次回來我要看看你們的工作日記。同時這也算是開展學習工作,讓你鍛鍊一下文字組織能力。」
麻六痛快的說道:「行。然後這麼著,我跟金林虎同志也沒有很熟悉,我也沒跟他提過咱們天涯島的事,可是他不知道怎麼回事打聽出來了!」
王憶問道:「他打聽咱們天涯島幹什麼?不過咱們是守法公民,咱們生產隊是小康模範也是以後的先進集體,不怕他打聽。」
「但他還摸索著找上咱門來了。」麻六小心翼翼的說道。
王憶明白了:「你急匆匆、慌慌張張的上來,就是因為他到碼頭啦?」
麻六哭喪著臉點頭。
王憶一揮手,說道:「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走,你領著我下去會會他!」
麻六一聽他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便鬆了口氣,問道:「王老師,你不怪我把他引上門來?」
王憶淡定的說道:「怕什麼?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腳正不怕鞋歪,他來就來吧——甚至我認為應該害怕的是他!」
麻六疑惑的問道:「應該害怕的是他?為什麼?」
王憶說道:「你領我過去就知道了。」
他們下山走向碼頭。
一個中年漢子站在碼頭上客氣的給幾個修船的老漢敬煙。
大冷的天,他穿了一身厚實的中山裝,腳上踩著黑皮鞋,看起來像是個縣裡來的幹部一樣。
王憶挺佩服這人的。
這是改革開放的弄潮兒啊,是歷史人物,是真正強悍的商人。
於是他隔著一段距離喊道:「林金虎同志,你怎麼來我們島上了呀?」
中年漢子急忙抬頭看,看到他後下意識的笑道:「王老師,我不請自來,你不要怪罪我——啊!」
話說了半截他猛的反應過來。
王憶叫的不是金林虎,是林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