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星爺說道:「好,講科學不要緊,正所謂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咱們今天就來說說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你說海上風浪是天氣決定的,跟龍王爺沒關係,那你是聽誰說的?證據在哪裡?」
「你就敢打包票你說的科學是科學,我說的龍王爺就是迷信?」
劉紅梅說道:「當然了,我那是氣象局……」
「你不用急,你先聽我說,」壽星爺再次問道:「我問你,科學是講事實的,是對人民有益的,是可以保障人民生活生存的,對不對?」
「對。」
「我再問你,迷信封建是對人民有害的,是會破壞咱們好日子的,對不對?」
「對!」
壽星爺喘了幾口氣,王憶看了看鯊魚又要說話:「壽星爺你看……」
「讓你別說話!」壽星爺看了他一眼,「在學校你說話好使,在這裡我說話好使。」
「我是咱隊裡的長輩人,你王老師有能力有學識有本事,那你就能不尊重我嗎?」
王憶不說話了。
壽星爺看向劉紅梅問道:「好,那我最後問你——咱們祖祖輩輩在海上生活多少年了?以前有氣象局嗎?以前是不是都講龍王爺?」
「那咱們祖祖輩輩活的不好嗎?咱們的日子都被破壞掉了嗎?」
老漢們齊聲說:「沒有!」
壽星爺怒視劉紅梅語重心長的說:「別以為你是國家幹部你就懂一切了,我告訴你,46年的時候,有海軍大首長來咱外島,我們倆還互相抓過虱子呢。」
「我給他抓、他給我抓,人家官比你大、懂的比你多吧?可人家也不跟我說,我是封建迷信他是講科學,人家還跟咱王家人說,說我懂的多哩!」
老漢們紛紛點頭。
這事他們有印象,那時候他們之中不少還是青年人呢。
壽星爺又對劉紅梅說:「你說龍王爺是封建迷信,可誰家不供奉他老人家?誰出海碰上風浪不得給他磕幾個頭、給他燒香燒紙?」
「就拿你男人來說、你爹娘來說,你敢說他們沒有供龍王爺?嗯?」
劉紅梅沒話說了。
她覺得壽星爺的話有問題,可她只念過小學還是個小學肄業的水準,一時之間找不到問題所在。
於是她求助的看向王憶。
王憶雙手一攤。
壽星爺見此很得意,說道:「行了,王老師,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王憶說道:「那鯊魚快死了。」
壽星爺大驚:「什麼玩意兒?」
他急忙搓搓眼睛看向水灣。
可他畢竟上年紀了,眼睛有些昏花,看不太清海灣的情況。
王憶說道:「應該是退潮後水越來越少,這鯊魚一個勁的折騰,肚皮被礁石給磨破了、戳碎了,我看著它那邊流出不少血,把海水都染紅了。」
壽星爺呆住了。
旁邊一個老漢翹腳往水灣里仔細看,頓時驚呼一聲:「是、龍王爺的大兵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壽星爺頓時著急了,還問王憶說:「你你你,這啥時候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王憶再次雙手一攤:「我剛才兩次想跟你說,你就是不讓我開口。」
壽星爺愣了愣。
突然之間如喪考妣。
這鯊魚活不成了。
肚皮已經被尖銳的礁石給戳爛了,不過生命力很頑強,硬生生的又挺了得有一個鐘頭才死。
壽星爺讓人去他家裡拿來的燒火盆,給這條鯊魚燒紙燒香的進行祭奠。
這也是外島的傳統風俗,當地傳說中,鯊魚確實挺有地位的。
這一個小時足夠把鯊魚擱淺死亡的消息傳遍全島,社員們來看,連建築工們也來看。
王向紅來了,招呼幾個人下海去把這條雙髻鯊給拖了上來。
王凱是個孩子,對重量缺乏認知。
這條魚是大雙髻鯊,體長得有三米多,體重不止三百斤!
王憶靠近看。
近距離看鯊魚,那種視覺衝擊力很大,讓人心裡很恐慌。
這還是一條死鯊魚,要是一條活鯊魚、要是在海里碰到這麼一條鯊魚……
他想想都忍不住提肛。
此時有人跟他想的類似:「金蘭島的回學是不是就是被這樣的傢伙給咬死的?」
「是,就是這個東西,草,真嚇人啊,回學當時得嚇成啥樣?」
「幸虧咱這裡退潮了,要不然都是婦女孩子的,這鯊魚一旦進入人群,咱這個正月過不過了?」
大傢伙紛紛後怕。
大膽問道:「隊長、王老師,這鯊魚怎麼弄?活了幾十年了,還沒有吃過鯊魚肉呢,正好是正月,要不然分肉吃?」
正在唉聲嘆氣的壽星爺聽到後勃然大怒:「你們、你們啊,盤子裡扎猛子,不知深淺的!」
「咱外島誰吃過鯊魚?老輩的傳統就是不能吃鯊魚,這是龍王爺的大兵!」
「那怎麼辦?咱們給它弄個葬禮?可現在不興土葬了,市里殯儀館估計也沒有這麼大的火化爐吧?」漏勺嘿嘿笑道。
壽星爺沒聽出他話里的陰陽怪氣,還真仔細琢磨了這建議:「嗯,要不然還是土葬吧。」
「到時候再給它來個三跪九叩?那誰當孝子賢孫啊?倒是可以把李家莊的李岩京老師叫過來,他會吹大出殯。」漏勺繼續陰陽怪氣。
這次壽星爺聽出來了,使勁瞪了他一眼,他便繼續嘿嘿笑。
婦女們積極的說:「隊長,領袖同志說了,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王向紅叼起菸袋桿抽了兩口,下定決心:「這鯊魚好肥,平白扔了太浪費,切下魚肉來分一分……」
「好耶!」大傢伙紛紛歡呼。
壽星爺一看當前形勢,知道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便憤怒的說:「行,你們誰愛吃誰吃吧,反正我不吃!」
「還想吃水上飯的就別吃,小心龍王爺怪罪下來,出海的時候一個浪花打上來,把人給吃了!」
聽到這話,不少人又猶豫起來。
漏勺再次嘿嘿笑:「那我吃,我反正不用出海。」
不少婦女立馬跟進:「我也吃。」
「還沒吃過鯊魚肉呢,這咋吃?」
「包餃子吧?」
漏勺說道:「鯊魚肉不能包餃子,腥味騷味的太大了,看我的吧,這個得做魚肉丸,做了魚丸好吃!」
「你還會拾掇鯊魚肉?」大膽感興趣的問。
漏勺笑道:「會,剛學的,我在學校大小也是個領導,得進步呀,於是我就繼續學廚藝,恰好看到一本書上說了鯊魚肉怎麼吃——」
「海對面的同胞喜歡吃這東西,他們就是用鯊魚肉做魚肉丸,處理之後沒什麼腥臊味。」
他說完又對王憶擠擠眼:「王老師,我給你做魚翅吃。」
王憶擺擺手:「我不吃、我不吃。」
漏勺疑惑:「為什麼?魚翅自古以來就是海珍品呀,這是以前要給皇帝上供的好東西,73年高盧的主席蓬皮杜訪華就吃了這個,還是咱外島給準備的呢。」
王憶說道:「現在政策不讓吃了。」
他想了想說:「也別光想著吃,隊長,這鯊魚可以取肉做魚丸,但別破壞它的骨頭,可以把鯊魚骨頭處理後做成標本,放到碼頭上,當咱們島嶼的一個標誌。」
王向紅笑著搖頭:「王老師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鯊魚這東西看著兇巴巴的,其實都是軟骨頭,它們是長了一身的軟骨頭,不像牲口一樣是硬骨頭。」
「硬骨頭不會腐爛,軟骨頭會腐爛……」
王憶說道:「我知道,所以我說處理一下。」
「另外,正是因為鯊魚軟骨會腐爛,所以鯊魚骨頭標本才罕見,咱們處理好後在碼頭建設個台子放上,這樣咱天涯島就多了個景觀,跟其他島嶼更有辨識度。」
王向紅撓撓頭:「這怎麼處理?泡福馬林?去哪裡找福馬林?軟骨泡了福馬林也沒用吧?」
王憶說道:「要泡福馬林,然後——算了,這事我來想辦法吧。」
「反正給鯊魚剃肉的時候小心點,保存好它的骨頭,我把它做成個標本。」
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想法是他一拍腦袋想出來的。
但他覺得這想法挺好的。
實在不行可以以這套鯊魚軟骨為主體澆築混凝土或者刷漆,做成一個人工鯊魚骨模型來。
鯊魚被繩子綁起來抬走了,王憶回去拎著梭魚準備做飯。
大鍋醬燜開凌梭簡單,聽濤居前有鐵鍋,燒熱後倒入花生油,用蔥、姜、蒜、紅辣椒爆鍋,再加入大醬使勁炒,這一下子小味兒就出來了。
濃濃的醬香被海風吹的滿山頂,工人饞的吞口水。
有工頭跟他混熟了,直接問道:「王老師,弄甚哩?味道好饞人。」
王憶笑道:「燉個梭魚,同志們想吃嗎?想吃的話這樣,我跟我們隊長說一聲,多弄點梭魚給你們燉上幾鍋吃個痛快!」
「今天中午不行,我沒準備那麼多,一共幾條梭魚,所以你們要吃得等等。」
工人們聽到這話很期待,但也不太好意思,便紛紛發出笑聲卻沒人拒絕。
王憶明白他們的意思,開凌梭不是什麼值錢東西,那就做!
大醬炒香了,他把梭魚下到鍋里燉煮起來。
等到鍋壁滾燙他開始貼玉米餅子——這活是漏勺來干,漏勺是專家。
玉米餅子用純玉米不好吃,加上豆面、小米麵一起才好吃。
漏勺迅速和面,團出個麵團後便用力往鍋上一拍,一下子就能形成一個扁圓形的餅子。
他對王憶說:「王老師,火燒的旺一些,火小了鐵鍋溫度不行,餅子貼不住。」
王憶本來準備文火慢慢的燉梭魚,既然得用大火那他就調整了火勢。
餅子貼了一圈,漏勺點點頭:「行了,貼住了,後面你自己處理吧。」
他蓋上鍋蓋,王憶改成用文火將梭魚在鍋里不緊不慢地燉起來。
這道菜要好吃,必須得讓魚肉吸足醬的味道。
不過也不用很長時間,半個鐘頭,這道醬燜開凌梭就可以出鍋了。
王憶打開鍋蓋。
醬香濃郁、湯汁豐盈。
鐵鍋中間是幾條梭魚和粘稠的大醬湯,四周則是一圈的金黃餅子。
王憶先舀了一碗湯、一條梭魚配上一個玉米餅吃了起來。
咬一口餅子喝一口湯,再夾一片魚肉——
嗯,魚的鮮味裹挾著玉米餅子的香味在口腔里四溢,味道沒的說。
鐵鍋糊出來的玉米餅子味道挺複雜的,上面焦香可口,下面有一小半浸入魚湯了,閃著油花、透著濃香,不用任何菜餚已經很好吃。
開凌梭也是鮮美的沒話說。
這魚圓滾滾的相當肥碩,魚肉嫩滑,在濃重的醬汁中煮過半小時,已經有淡淡的大醬味道浸入其中,吃一口下去,口中有弄弄的醬香也有開凌梭的清甜。
這魚味道可以。
王憶便舀了一碗加上兩條魚、兩個玉米餅子交給秋渭水,讓秋渭水給壽星爺送過去。
剩下的便是兩人的了。
秋渭水回來,王憶問她:「怎麼樣,壽星爺有沒有嘗一嘗?」
「沒有,他正在生氣呢,說你是個叛徒,哈哈。」秋渭水拿了個玉米餅吃了一口,「嗯,真香!」
藥物治療、環境氛圍的輔助治療,加上有愛人做心理依託,她的心理問題已經緩解很多,對一些事物重新燃起興趣,吃飯便是其中一項。
開凌梭真是不錯。
王憶美滋滋的吃著跟她說:「現在沒開學,我看看下午還是明天的,領你去紅樹島釣開凌梭,等著我給你做開凌梭燉豆腐。」
吃完飯,他拍拍手去找王向紅,說打算去紅樹島捕撈開凌梭的事。
下次在燉開凌梭,他準備多弄兩鍋,配上白米飯請施工隊好好吃一頓。
王向紅一聽這事簡單,立馬點了一組人給他帶上奔赴紅樹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