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只差一天,可結婚前和結婚後就是不一樣,社員們現在把她當自己人了。
特別是得知石紅心一嫁進來就捐獻了一座野漁場,社員們心裡熱乎乎的。
他們是實誠人,嫁進來的媳婦實誠的對待他們隊集體,那他們所有人也實誠的對待石紅心。
於是當石紅心上船後,社員們的招呼聲不絕於耳:
「小石,大清早的挺冷,喝一碗熱水。」
「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二叔,二叔給你準備了個小禮物。喏,是個小水壺,哈哈,王老師獎勵給我的,別看它不起眼,實際上它保溫可好了。」
「紅心妹子,來一支煙?」
「滾蛋!」王東峰笑著去踢王東虎。
石紅心從王祥海手中接過一個保溫杯,感動的向他道謝。
王憶對她招手說:「小石隊長是一把搖櫓的好手,應該也會開機動船吧?」
石紅心豪爽的說:「多少會一些,在民兵隊接受訓練的時候學過駕駛小艇,再一個平日裡有時候給人家船上幫工,也跟著學了開船的技術。」
王憶說道:「那你跟著我學習一下這個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的駕駛技術,以後你肯定得獨當一面自己開船。」
石紅心對此早就滿懷期待了,聽到安排立馬上前。
王東峰弱弱的說:「咳咳,大傢伙是不是忘記我了?我也來了啊。」
王東虎掏了掏耳朵疑惑的問四周:「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
「哪有?是蚊子叫而已。」
「哦,是蚊子叫啊,不對呀,現在剛開春哪裡來的蚊子?」
「那蚊子大,熬過了冬天,現在來叫春了。」
社員們互相說著冷笑話,三艘船一起開動。
發動機破開海浪發出轟鳴聲,帶起三道水花迅疾奔馳向大海。
石紅心看到這一幕頗為豪邁,說道:「你們生產隊——不對,是咱們生產隊現在這生產力真厲害,全是機動船呀?」
王憶說道:「大船里還有一艘半機動的風帆船,其他的大船要麼已經櫓改機了,要么正在準備櫓改機。」
「不過小船裡頭還有很多會保持著搖櫓作業的模式,沒必要都改成機動船,花錢多,造價高,消耗大。」
現在他們生產隊的柴油用量一個勁的飆升。
也就是他們有徐進步這層關係,換成其他村莊生產隊是買不到這麼多柴油的。
雖然改革開放了,可柴油、汽油和煤油這三大油依然是限量、憑票供應。
東海的風深受溫帶季風型大陸氣候影響,立春後常刮西南風。
只要西南風吹起來,那無論是初春還是深秋,都滿含暖意。
從天涯島往東南方向行駛,一路逆風而行,開出去得兩個鐘頭才抵達這片野漁場。
王憶感嘆道:「你們石家的祖先也是很能吃苦耐勞呀,咱們機動船開了兩個鐘頭,你說以前搖櫓的話,這又是逆風又是逆流的,得多長時間才能過來?」
石紅心說道:「六個半鐘頭,從我們石頭島來算的話是六個半鐘頭。」
王祥海在航海圖上做標記,他皺眉說道:「這個地方我有點印象,以前來過,前面是不是有個小島,叫爬叉島?」
石紅心說道:「是的,海叔你是老海狼了,咱福海肯定都被你游遍了。」
王祥海受到吹捧大為驕傲,又故作謙虛的擺手說:「哪有哪有?我對咱們福海了解的還遠遠不夠呢。」
話是這麼說,但他忍不住的炫了起來:
「這邊的海域不太受歡迎,平日裡沒什麼人來,因為這裡最多的是爬蝦。」
「爬叉島本來就是叫爬蝦島,那島嶼四周的爬蝦尤其多,後來慢慢的傳成了爬叉島……」
他從古代傳說講到海域漁業情況,盡顯了自己的博學:
「……以前我來過這地方兩三次,但是每次都是捕撈不到什麼魚,倒是爬蝦真不少,也是神了,這地方爬蝦怎麼那麼多?」
王東峰說道:「爬蝦多是好事,咱隊裡不是要辦理個養雞場嗎?多捕撈點爬蝦去餵雞鴨嘛。」
王憶說道:「等等,爬蝦是好東西啊,幹嘛去餵雞鴨?現在不光是吃開凌梭的季節,也是吃爬蝦的季節吧?」
爬蝦是皮皮蝦的俗名,另外還有個俗名叫蝦虎,外島人隨便叫,把它叫什麼的都有。
不過叫爬蝦的比較多,這東西在海里游泳的時候身體兩邊的小短腿便一個勁的刨水,跟在海里爬一樣。
清明前後是吃爬蝦的好季節,這時候爬蝦很肥而且帶籽,吃起來很香。
但外島人不太喜歡。
吃起來太費勁了。
爬蝦身軀一圈都是刺,不小心便被扎破手。
要說它的肉好吃,也未必有多好吃,是鮮嫩一些,可除非是大爬蝦,普通的中小號爬蝦身上肉不多,漁家人每年會嘗幾次鮮,然後就不要它們了。
去年王憶吃過爬蝦,他感覺吃的不過癮,這地方既然盛產爬蝦那就抓唄!
吃不了的他往23年送,皮皮蝦在23年賣的比尋常海魚還要貴呢,清明爬蝦貴過蟹這句話說的便是這回事。
石紅心說:「是吃爬蝦的季節,待會咱們下底撩網,肯定少不得撈到爬蝦,王老師你愛吃的話,咱們弄點大的給他。」
王東峰跟石紅心說過,王憶有個奇怪的愛好,不愛吃豬肉特別是肥豬肉,他愛吃海貨。
石紅心覺得他這是一種無私的自我奉獻精神,他故意省下肉給學生吃,自己去吃學生不愛吃的小海貨。
畢竟,誰能擋得住肥豬肉的誘惑呢?
這片海域有梭魚群洄游,但不代表今天肯定能碰到魚群。
眾人都知道這點,王憶伸手接過望遠鏡看向海上,環顧之後說道:「我可以肯定,這裡有梭魚,而且不少!」
「今天就有?」王東峰驚喜,「那咱們的運氣真不錯。」
石紅心有些佩服王憶:「王老師的本領才厲害,只是看看海洋就能判斷出這裡水下有梭魚。」
王憶拍了拍探魚儀的屏幕說:「也不是,我是從這上面看出來的。」
探魚儀上光點閃爍,旁邊有『梭魚』和『鱸魚』的字樣。
探查到了梭魚和鱸魚。
王祥海出去做了個揮手的標誌,兩艘小機動船的船頭船尾都有人開始操作起來。
他們提起了一張網,其實這東西叫罾,扳罾。
王憶見識過這漁具的作用,去年冬天遇到疍民歐人民一家的時候,他們正去防空島捕蝦,當時便用到了扳罾。
燈誘扳罾是捕蝦的一個好手段。
不過更適合捕撈烏賊。
王憶現在的興趣更多是在蝦上。
他問道:「爬蝦也是蝦,是不是也能用這個東西給捕撈上來?」
王祥海說道:「肯定能,往扳罾里放點新鮮雞肝雞腸子之類的,有的是爬蝦往裡鑽。」
「不過沒必要,爬蝦不值錢,沒有捕撈價值。」
王憶暗道你這話真是說的外行了。
爬蝦在83年不值錢,在23年卻值錢。
就他們現在捕撈到的頭鮮皮皮蝦,大個的放到酒店裡脫背上的殼蘸上面糊一炸,一條能賣四五百塊!
扳罾捕魚對現在的漁民來說是常規操作。
以往搖櫓的時候,都是船尾的人搖櫓而船頭的人去操作扳罾。
現在漁船都進行了櫓改機,於是當船尾發動機停下後,船尾也能加一張罾。
這東西簡單來說就是兩根結實而有韌性的長竹竿十字交叉,在交叉點跟一條粗壯主杆的頂端綁一起,兩根長竹竿十字交叉後有四個頭,四個頭上分別綁一張網的四個角。
其中主杆跟漁網分別在十字交叉竹竿的兩面,於是當漁網裝入沉重物體後,就把長竹竿給拽彎了,沉入水中。
等到有魚進入漁網,通過拉動主杆快速收起網來,以此完成一次捕撈活動。
現在四條扳罾下入海水中,網子裡有梭魚愛吃的藻類葉片和一些零碎的雞肝雞腸等等。
後面隨著罾起罾落,一條條梭魚出現在漁網裡。
另外漁網裡還出現了爬蝦也就是皮皮蝦。
個頭還不小,大的得有半斤以上,這種貨在83年其實也有市場,只不過價格賣不上去,導致很少有人會專門去捕撈皮皮蝦。
王憶卻對這東西情有獨鍾。
小船上的社員也已經得到了指令,特意給王憶留下了皮皮蝦。
他們只留大的,小的沒時間去收拾,直接給扔回了海里。
天涯二號上的王祥海看到後忍不住搖頭:「一個個的不會過日子,才跟著王老師過了一年好日子,就變得大手大腳了!」
「小蝦不能留著嗎?留著餵雞啊!」
雞很喜歡吃皮皮蝦。
蝦殼富含鈣質,蝦肉富含蛋白,吃皮皮蝦可比吃貝殼好多了。
幾次扳罾捕撈之後,王祥海就對海里的梭魚群數量有數了。
有時候,老漁民的經驗比探魚儀還要好使。
不過有了探魚儀的直觀參考,王祥海便更了解海里的魚情了。
有魚群零散分布在這裡,確實適合下底撩網。
底撩網也叫地撩網,它是從插網演化來的一種漁具,在23年時代早不讓用了,這是非法捕撈漁具。
但在83年代還多的很,現在不說家家戶戶都有底撩網,那說一句每個村莊每個生產隊能找出幾十張來不算誇張。
布置底撩網得圍繞島嶼展開,這時候需要小舢板小筏子出場。
天涯二號上搭載的筏子被推入海里,船上的社員們紛紛轉移上筏子和舢板。
石紅心不甘於後,雖是女兒身,表現卻比男人還要積極。
端的是中華兒女多奇志,婦女能頂半邊天。
王憶開船,不用去圍繞海島在海底布置底撩網,只要在船上拿著望遠鏡觀摩即可。
此時他們已經算是身處東海深處,望遠鏡的鏡頭中,海面遼闊、波光浩渺。
今天是個好海,陽光燦爛,海風和煦。
爬叉島的春日風情在這樣的好天氣下盡顯無疑,海島秀麗,已然掛綠,四周澄澈海水環繞,白浪翻滾迭放上沙灘,帶起有節奏的嘩啦聲。
但這畢竟是海,無風也起三寸浪,如今多多少少有點風,海浪便比較大了,吹動筏子舢板的搖晃不休。
王憶有些擔心,問王祥海說:「要不然用大船去放網吧,小船有點危險。」
王祥海凝重的目光掃過海面後輕鬆下來,說:「風颳不大,有點小浪正是魚群起游下網的好當口,不用怕。」
王憶問道:「怎麼看出風颳不大的?」
王祥海隨口說道:「今天刮的是東南方,老話說的好,東風上了南,扛網就上船;東風上了北,颳得活見鬼,東南風颳不大。」
他接著想起王憶是來跟著自己學習出海作業一些知識的,便認真的指向海面說道:
「也可以看海水顏色,海島邊緣的海水顏色,很穩定,沒有變化,海天一色的,那就起不來大風……」
王憶不是很明白這裡面的原理,不過看王祥海的話音篤定,他便不再多心。
說起海天一色,福海水域不是常年如此。
熱帶海域終年水色一樣,但福海的環境受到季風與洋流的影響很大,節氣上四季分明,海水也是四季分明。
他們正在捕撈的梭魚也是如此,四季肉質分明有差異,漁民們根據時令也給它們起了很有差異的名字:
初春的叫開凌梭,夏天的叫麥黃丁——那時候麥子黃了,秋天則叫高粱紅,入冬了就稱為滾漿梭。
四時梭魚名字不一樣,味道不一樣,只有開凌梭最好吃。
像是麥黃丁的口碑就很差,正所謂『麥黃梭、臭滿鍋』,這句話可就想當形象了。
所以要捕撈梭魚必須得在初春下手,一過清明,梭魚就不是這樣只有新鮮滋味了。
漁民們知道這道理,不管在扳罾捕撈的還是放網的,都忙活的熱火朝天。
春天大幹一場,給全年開個好頭,爭取今年再來一年紅紅火火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