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正殿裡氣氛沉甸甸的,嵐琪侍奉了茶便立在一邊,太皇太后面色凝重,嵐琪默默望著老人家,知道她這一輩子跟著三代皇帝經歷無數風浪,當年強忍失子之痛,堅毅地扶持年幼皇孫登基即位,十幾年來多少辛苦和無奈,唯有她自己心裡最明白。
當初皇上要撤藩,太皇太后極力反對,可拗不過孫兒滿腔熱血,一晃三年多過去,熬過了最辛苦的時候,眼看著勝利在望,自然是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叫人心驚肉跳。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殿內靜悄悄無一人說話,可太皇太后卻忽然緩過神來,摸一摸手邊的茶,對嵐琪道:「涼了,我想喝普洱,要濃一些。」
若是平日,嵐琪會勸說天色晚了喝濃茶夜裡睡不著,但今日這光景,她也不敢拂逆老人家的意思,福了一福便獨自出來,熟門熟路往茶水房走,進門卻聽裡頭的小宮女在說:「難怪都說恭愨長公主是不祥之人,你們看今天才回來,宮裡又出事兒了,真是晦氣。」
嵐琪乾咳了一聲,幾個宮女慌慌張張迎過來,她也不想冷臉訓斥什麼人,只是提醒著:「嬤嬤不愛聽這些話,你們往後別再說了。」
幾人連聲答應,幫著煮水烹茶,少時嵐琪端著太皇太后要的普洱出來,外頭卻有擊掌聲越來越近,心頭一緊知道該是皇帝來了,腳下不由自主就停了。不多久便見年輕的皇帝如一陣風般進來,可他突然看到嵐琪站在廊下,一時也停住,給了她好安心的笑容才又往正殿跑去。
瞧見這一抹笑容,嵐琪緊繃的臉頓時如花綻開,趕緊幾步也跟過來,就見皇帝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興沖沖地說:「皇祖母,耿精忠降了。」
座上太皇太后長長舒一口氣,嵐琪瞧見老人家眼角似有淚花閃爍,親自攙扶孫兒起來,祖孫倆往佛堂去上香,嵐琪跟在嬤嬤身後等在門外,嬤嬤回眸見她笑得那麼高興,輕輕握了嵐琪的手說:「咱們烏常在,可是有福氣的人。」
嵐琪笑得眼眉彎彎,心中喜悅難以言喻,剛才玄燁的笑容她真是要記一輩子了,那意氣風發的英姿,哪怕是在黑夜裡也炫目耀眼,烏雅嵐琪何德何能,此生能博得皇帝對她如此燦爛的一笑。
原本氣氛沉甸甸的慈寧宮終於又熱鬧起來,太皇太后聽說孫兒晚膳也沒吃,立刻讓傳膳留他吃一口才肯放回去,嵐琪伺候在邊上,可她忍不住就會去看玄燁的笑臉,而玄燁心情那麼好,自然也時不時會看看她和她說話,蘇麻喇嬤嬤看在眼裡,扶著主子玩笑說:「奴婢的眼珠子一會兒跟著皇上飛去烏常在那裡,一會兒又隨著烏常在留在皇上身上,累得頭都暈了。」
誰知太皇太后竟然合著說:「說你蠢你還總不承認,我就瞧見他們眉來眼去的,看也不看一眼,省得跟著轉得頭暈。」
嵐琪急著湊來太皇太后身邊,滿面嬌憨可愛,心疼得老人家把她推給玄燁:「你吃好了,就領她走吧,現在想想,你特特跑來親自稟告,誰曉得是說給我聽呢,還是說給心上人聽。」
玄燁只樂呵呵地笑著,之後說吃好了,便向祖母行禮告辭,嵐琪有分寸也不真跟著走,最後還是嬤嬤把她推出去說:「剛才也嚇壞了吧,快和皇上散散去。」
宮門外,嵐琪緩步走出來,果然見玄燁等在那裡,少年皇帝意氣風發,朝他伸出手,指尖忽然亮出那支紅寶石釵子,問:「今日烏常在可能不能陪朕散步了?」
嵐琪伸手要去拿釵子,皇帝倏然收回去,蹙眉道:「這就想要?一會兒拿了東西去,又不肯陪著了,朕可不做虧本的買賣。」
「那臣妾若陪著您散了步,您又不給了,臣妾虧本的買賣找誰做主?」嵐琪含笑說著,可腳下卻已經走過來,才到面前就被玄燁握了手,另一手將釵子簪在了她的髮髻上,停下左右瞧瞧,皺眉說,「人長得醜,戴什麼也不好看,還盡嫌棄朕送的首飾難看。」
嵐琪撅著嘴摸摸腦後的簪子,嘀咕著:「再丑也不怕,反正皇上不嫌棄,臣妾丑得正大光明。」
玄燁大笑,輕輕擰了擰她的臉,便牽著手往夜色里去,路上絮絮叨叨仍舊興奮地說些朝政的事,嵐琪反正也聽不懂,就權當聽書了,行至半路,玄燁忽然想起說,「朕算著日子,預備十月里開經筵大講,講《資政通鑑》,你到時候要不要來聽?」
嵐琪擺手道:「皇上又拿臣妾玩笑,這樣正經的事怎麼好帶著臣妾,還有臣妾書是看了不少,可好些看了幾遍都不明白在講什麼,好些書里連字都認不全,倒是那些閒書最有趣,看一遍都記在腦子裡了。」
她興沖沖地說著,卻見皇帝眉頭越來越緊,心裡略有怯意,可還是輕聲說:「再有現在總伺候在太皇太后跟前,好久沒閒工夫看書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