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每回都先來哄臣妾,回頭又說臣妾為什麼不去哄您。」嵐琪伏在玄燁身上,貪婪地享受著這份安逸,也願意說些好聽的話讓他高興,故意沒心沒肺地講,「其實皇上今日不折回來,臣妾收拾乾淨了也要去乾清宮的,可惜皇上沒等得及,又讓您搶先了。」
「不要緊,朕現在就離了你,回乾清宮等你來。」玄燁要推開她,可人家緊緊摟著自己的脖子,不小心觸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反叫他不敢亂動,好聲說,「趕緊坐坐好,朕不疼你,還疼你肚子裡的孩子。」
「那皇上不走?」嵐琪還不撒手。
「走去哪兒?」玄燁笑,「好容易給你挪到這裡來,寬寬敞敞清清靜靜,朕當然要好好受用,再不必顧忌誰,也不用把你困在乾清宮裡尷尬。」
嵐琪鬆了手坐好,肚子微微挺起來,玄燁皺著眉頭瞧,伸手輕輕碰,「朕每天都問太醫你好不好,想著若不舒服了,朕就能有藉口來看看你,你還真爭氣,太醫每天都說好,朕心裡又踏實又矛盾,皇祖母也一直懸著心,說辛苦你照顧她養病,結果都疏忽了。」
嵐琪笑:「臣妾吃得多,身子骨很結實。」
「方才……」玄燁本想說她在承乾宮沒動幾下筷子,又不願勾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便改口說,「你不要太得意,好好養著。」想了一想,又嘮叨她,「沒事別老喊些人來聚,她們來了朕坐哪兒?」
嵐琪看他一眼,低下腦袋嘀咕:「別人來不來有什麼要緊,反正皇上在哪兒看到可心的人都會喜歡。」
玄燁知道提的是哪件事,笑話她:「吃醋了?」
嵐琪點頭:「酸勁可大了,前日環春給做了頓餃子吃,臣妾都不用蘸醋。」
「這話哄皇祖母去,在朕面前顯擺?」玄燁嗔笑,拉著她一起靠著坐下,一手摟著肩膀,緩緩舒口氣說,「朕管著天下,數萬萬百姓有幾個見過朕的樣子?就算日子好過心裡感激當今治理有方,腦海里連個模樣都沒有,到底謝的是哪個?朕是知道的,再如何勵精圖治,守得江山太平,看見的也只是一本本報喜不報憂的奏章,聽見的也只是大臣們阿諛奉承的好話,這麼些年了,心裡仍舊不踏實。」
嵐琪見皇帝正經說話,自己也認真聽著,因為玄燁對她說過,哪怕聽不懂也讓他有個說話的地兒,而自己剛才會衝出去攔住皇帝,一定也是記著這句話了。
「數萬萬的老百姓也好,巍峨壯觀的江山國土也好,朕看不見摸不著,卻還沒日沒夜地竭力守護著,難道身邊的妻兒老小,反而不能好好保護?」玄燁冷笑一聲,「朕想起來就覺得可笑,心裡頭空了一塊似的,怎麼也填不滿。」
嵐琪不覺出口:「太皇太后說過,這是帝王的孤獨。」
玄燁倏然看著她,嵐琪也回過神,忙笑著想逃過去:「皇上繼續說。」可人家卻嚴肅地點頭,「說得不錯,朕也這樣想。皇祖母是把這些都看得透透的,可朕和你,都還要慢慢摸索。」
「臣妾送四阿哥去承乾宮,不是要讓您難過孤獨。」嵐琪雙手握起玄燁的手,「臣妾已經不放心別人伺候太皇太后,也會吃醋別的人伺候皇上,更擔心四阿哥再被什麼人算計,既然不能面面俱到,就必須放下一些事。送走親骨肉是冷血,現在哭還有您能哄,可若因為顧此失彼哪一天真的失去他,只怕您也哄不好。與其為了可能有的悲劇終日惶恐不安,不如徹底不要讓悲劇發生,皇上,臣妾就是這樣想的,送走四阿哥,心甘情願。」
「可朕一看你哭……」
嵐琪也不顧忌地說:「今天貴妃故意這樣做,臣妾的心又不是鐵打的,當然忍不住,您不信問問環春,臣妾真的好多了,並不像外頭人說的那麼痛苦。」
玄燁苦笑:「你不難過,朕就好。」又解釋,「貴妃的脾氣就是那樣,她不知道是你要送四阿哥去,還以為是朕應允了佟國維的請求送了四阿哥,她怕你要回去,這樣故意表白防備,也情有可原。你看在她心疼胤禛的份上,就算了。」
嵐琪連連點頭,她一直明白皇帝和貴妃的關係,不管是政治還是感情,她守著自己和玄燁的幸福就好,看著別人的路怎麼走自己的路,吃醋是撒嬌嬉鬧,心裡卻從沒有過不平和嫉妒,能一步步走到現在,得到兩宮厚愛眷顧,還不是因為這點心胸。
兩人促膝長談,彼此都一吐心事,陰鬱了一整個月的心情都散開,老天爺也似乎鬆口氣,今年初雪遲遲不來,這晚終於飄雪,玄燁翌日從永和宮出發去上朝時,路上積雪都過腳踝,眾人直道瑞雪兆豐年。
之後連著幾天,皇帝都在永和宮,伸長脖子看了一個月光景的後宮諸人,都悻悻然散了戲。有人說是貴妃促成好事,為的是感謝皇帝送她四阿哥,又有人說德嬪會博寵,這些年沒點狐媚功夫,怎麼守得住皇帝,但不管誰說什麼,也沒挑唆起承乾宮和永和宮的矛盾,如今一個守著孩子,一個安著胎,最風口浪尖的兩個人,相安無事。
轉眼臘月就在眼前,這日惠嬪來翊坤宮閒坐,覺禪答應來跟前請安說了幾句話後,郭貴人便厭棄地打發她走了,宜嬪挺著碩大的肚子靠在床上,最近越發喘氣都辛苦,一聲一聲粗重地說:「惠嬪姐姐也替我教教妹妹,她總是這樣可不好。」
惠嬪沒說什麼,倒是郭貴人自己辯駁幾句後,不高興地離了去看小公主,留下惠嬪和宜嬪,她近日常來翊坤宮,漸漸和榮嬪、端嬪倒疏遠了,這會兒沒見別的人在,才開口說:「本來看德嬪也有身孕,又為了四阿哥的事和皇上鬧得不開心,想送新人去伺候皇上,沒想到皇上留在永和宮不走了,德嬪真是好福氣,我就這麼眼瞧著她一步步和自己齊了肩,曾經還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如今倒是我上門去跟她說一句,大家都是一樣的。」
宜嬪哼笑,眼角流露鄙夷和不屑,「真不曉得是皇上守得住,還是她豁得出去,挺著肚子也敢伺候。」
惠嬪眉頭一抬,嗔笑:「你胡說什麼呢?沒羞沒臊。」
「我可沒胡說。」宜嬪壓低了些聲音,「皇上血氣方剛的,這麼些日子守著她,會不動情?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就沒半點狐媚功夫?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