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就是不知道您這兒的事,才、才那什麼了。」環春卻不答應,垂著腦袋咕噥,「奴婢是不去說的,就該讓萬歲爺知道這裡的情形,知道您病了,他才會心疼。」
嵐琪無奈,扶著她的胳膊說:「這話傳過去,別的人該怎麼想?一定說我容不得覺禪氏,想法兒要奪回皇上的心呢,我是無所謂旁人怎麼講的,可我不在宮裡啊,那些話還不都得傳進皇上的耳朵?環春你說,皇上喜歡我什麼呀?」
環春抬起頭看著主子,一時無語,嵐琪繼續說:「我能有現在的福氣,知足了。這一輩子都不願給他添任何麻煩,就是自己有苦有委屈我也會忍耐,他是君主是帝王,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何況一兩個女人?我當然吃醋,心裡還怨,可我不能讓別人把這些話傳給皇上聽,不能讓他猜讓他困惑,我高興也好,委屈也罷,都要實實在在擺在他面前,環春你能不能明白?」
環春點了點頭,仿佛是病這一場,病癒後的人比從前更成熟了,又或許是長年累月點點滴滴的積累,每天看著不覺得怎麼樣,眼下突然遇到事情,就顯露出來了。
嵐琪目色堅定,纖眉微蹙,從容地告訴環春:「你去告訴李公公,是我不讓他說,有什麼事兒也算在我身上。一來不要皇上分心這裡的事,讓皇上好好安心處理江南水災,二來你告訴他,我就是不願被其他妃嬪背後嚼舌根子,如今覺禪氏得寵,她們自己不好了一定也巴不得別人不好,要是知道我病了,指不定偷著樂呢,憑什麼讓她們樂?」
環春一一記下,走了幾步喚來其他宮女攙扶主子回去,自己等到前頭去,小半個時辰後才見李公公灰頭土臉地出來,一見她就是眸子發亮,上趕著來問:「德嬪娘娘可好?環春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怎麼不找個人傳話回去,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環春趕緊把主子的話都一一說了,李公公顯然有些為難,環春又說:「再有些日子就回宮了,您就擔待這些天,這裡奴婢們好好伺候著不會有事,皇上賑災要緊,等江南水患過去了,咱們也回宮了,有什麼話讓德嬪娘娘自己和皇上說去,太皇太后要生氣也自有他們祖孫倆說話的道理,咱們插在中間傳話,算怎麼回事兒呢?」
李總管這才有些動搖,環春又絮絮勸說幾句,更忍不住埋怨:「李公公您真是的,總說心向著我家德嬪娘娘,這才離宮多久呀,就弄出什麼覺禪常在,虧得宮裡貴妃娘娘沒和您鬧啊?」
李公公才被太皇太后訓得狗血淋頭,那裡容得環春來擠兌他,呲牙咧嘴地瞪眼說:「小蹄子你也來踩一腳不成?這麼些年你瞧見我往乾清宮送什麼人了,萬歲爺但凡不多瞧一眼的,人家哪怕在乾清宮門前抹脖子我都不會抬眼看,你有本事拿這話招呼萬歲爺去,沖我講,算你忠心?小丫頭片子,回去好好哄著德嬪娘娘是正經,覺禪常在美則美矣,性子不討喜歡,我們萬歲爺豈會為了一張漂亮臉蛋沒了尊重?你等回來瞧瞧就知道了。」
環春心裡一個激靈,笑嘻嘻問:「這麼說來,皇上對覺禪常在的恩寵不過爾爾?」
李公公睨她一眼:「誰知道我這一回去,又是什麼光景?你正經伺候好德嬪娘娘才是,好端端的,太皇太后都沒見被雨水撲了,德嬪娘娘卻先病倒,還不是你伺候不盡心,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環春討得沒趣,也不敢再多嘴,笑嘻嘻哄了幾句,又強調了請他回去別說,李公公歇了片刻即刻啟程回宮,一路上將這些事細細揣摩,心裡仍舊搖擺不定,但等他回到宮裡,瞧見大臣頻繁往來,皇帝為了江南受災的事愁眉不展,這才定了心不提行宮裡的事。
且說前些日子京城暴雨連日,江南更甚,一道道八百里加急的摺子送上來,只道蘇州大水大疫,江陰暴雨積甸,高郵數日不歇,無錫淹及惠山,江南各處城垣傾圮,廬舍淹沒,禾苗俱淹,秋收不能,百姓傷亡難以計數,富庶之鄉遍地災民,看得玄燁眉間深深刻下印子,每日只與大臣合計賑災之事,六部官員不得歇,乾清宮裡燈火通明,忙了四五日才初步擬定賑災事宜。
而此番賑災如此倉促,全因原以為舊年京畿地震後,朝廷摸索出一套賑災對策,入夏前做水災準備時,就想沿用去年的法子對策今年可能有的災難,誰想到此次江南水患百年不遇,舊年的法子完全跟不上百姓受災的程度,這才慌得一班大臣手忙腳亂,幸而國庫尚有銀兩救濟,雖忙忙碌碌日夜連軸十餘日,總算也舒口氣。
但經此一事,玄燁頓悟居安思危之道,自責自恃過高耽於享樂,三藩初定之後鬆懈了精神,他的一時疏忽,導致成千上萬的百姓受苦,率文武百官於天壇祭天祝禱後,時常在乾清宮思過,或與大臣進講,整個六月不入後宮,內務府的綠頭牌停得都積了一層灰,轉眼入了七月,佟貴妃在榮嬪的提醒下才向皇帝提了一提,問幾時恭迎太皇太后回宮。
後宮裡,覺禪氏聖寵之後朝廷就遭逢大災,雖不至於將罪過歸結在她的身上,但皇帝因此忙碌無暇,她數日風光後,就被遺忘在那個清清靜靜的角落,有好奇心重的妃嬪登門去探望,回來說她態度清冷不善言辭,去了也沒意思,漸漸便無人再登門,還真是遂了她的願,從此能清淨度日。
眾人也說,若非此次災難,照她這樣受寵下去,承乾宮裡佟貴妃也要坐不住了,佟貴妃昔日連姿色不如她的德嬪都容不得,豈能容得下如此艷冠群芳的女人,而且仔細瞧過覺禪氏的人無一不說,她的確是真真正正的美人。
這一日久不見客的院子裡,惠嬪娘娘帶著宮女到訪,覺禪氏在門內迎了,惠嬪不及坐,先站著仔仔細細打量她,嘖嘖道:「當初針線房裡那個小丫頭什麼模樣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女大十八變,真是完全不同了,你這天生的美人坯子,我算是信了明珠夫人說的,你額娘也是個美人。」
誇讚漂亮的言辭,覺禪氏已經聽得煩膩了,別的人來登門閒坐她都無所謂,愛來不來,只有惠嬪,是她自流連乾清宮數日,晉升常在後一直等的客人,她曉得惠嬪不會輕易放棄,而之前正是熱鬧的時候,她沒有好的機會插進來,如今為了朝廷賑災,皇帝漸漸冷淡自己了,惠嬪是該來了。
香荷奉了茶,惠嬪讓她和自己的宮女都去門外等候,待喝過茶,便開門見山說:「皇上這些日子忙,後宮裡什麼都惦記不上,但前頭的事已經差不多了,反正每年都有四季災害,皇上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過些日子太皇太后可就要回宮了,你這些日子該去乾清宮露個臉,別叫皇上把你忘了。這一處實在太僻靜,怎麼不求個恩典,搬去東西六宮尋個風水好的地兒?」
覺禪氏且笑:「娘娘尚未住進東西六宮,臣妾怎敢覥顏安枕,多謝娘娘好意,臣妾在這裡很好。」
「我雖不在東西六宮裡,也住在熱鬧的地方,但你這裡太偏僻了。」惠嬪尷尬地笑著,如今她和榮嬪尚未遷入東西六宮,雖然都已是一宮主位之尊,但因為早年就各有院落獨居,大概是皇帝瞧她們住得好好的就沒動搬家的念頭,說不好聽些,她們倆也再不會有什麼機會添子嗣,並不需要更寬敞的地方。但不能主一宮,始終是惠嬪心裡不自在的結,這會兒覺禪氏毫不忌諱地說出來,心裡對她不免又多一層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