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至慈寧宮,門前太監直接把聖駕引入暖閣,進門便見滿地碎裂的珊瑚,殷紅一片,小太監時不時提醒:「萬歲爺小心腳下。」而未及祖母跟前,已見祖母盤坐在炕上口中念念有詞,指間佛珠悠悠輪轉,似聽見了動靜才睜開眼,淡淡地看著皇帝。
另一邊乾淨的地上,皇貴妃正屈膝跪著,嬌小的胤禛依偎著娘親跪坐一旁,皇貴妃面上滿滿都是護犢之色,再一旁,太后抱著嚶嚶啜泣的五阿哥,這個孩子更小,而太后身邊,還有惠妃和榮妃領著三阿哥垂首不語,瞧得出來這情形下,她們倆很尷尬。
玄燁定了定神,笑道:「這是怎麼了?」
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大生氣,反而更多是無奈,苦笑著:「皇帝來了就好,勸勸你的皇貴妃吧,哀家說沒多大的事兒,皇貴妃非要哀家降罪責罰,這不,兩邊僵著了。」
玄燁便看表妹,微微惱怒說:「何以悖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素來仁厚,哪裡動不動就要責罰人的?」
皇貴妃明明是要求受罰的人,周身卻見傲氣,揚著臉說:「胤禛摔碎了太皇太后心愛的珊瑚,還有翡翠如意和東珠玲瓏塔,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一聲算了是太皇太后慈愛,可傳出去,旁人不知要說臣妾怎麼包庇四阿哥。可胤禛還小,經不起打罵,臣妾願意代兒子受罰。」
玄燁很氣惱,又不想當著惠妃、榮妃的面責罵皇貴妃,轉而怪她們兩人:「皇貴妃性子急,你們怎麼不勸勸,年長她幾歲的,雖有位份高低,也是做姐姐的了。」
惠、榮二人好不委屈,紛紛屈膝告罪,皇貴妃卻更狂傲:「皇上怪她們做什麼,她們有什麼資格來勸臣妾?」
玄燁終怒然喝斥:「胡說什麼?」
「皇阿瑪不生氣。」胤禛突然叫起來,從母親懷裡站起身,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卻大聲說話護著母親,「皇阿瑪,承乾宮有好多的,不稀奇的,皇阿瑪不要罵人,不值錢!」
孩子的幾句話直聽得滿室寂靜,童言最真,胤禛必然是平素學來聽來的,才會這麼毫不顧忌地說出口,可想在這孩子的生活里,翠玉珊瑚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承乾宮裡的確有許多奇珍異寶,是六宮之中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堪比中宮的奢華,相反之前兩位皇后,都是極節儉的,毫無疑問,皇貴妃出身富庶養成的驕奢脾氣,全映在孩子身上了。
「都是你教的?」玄燁痛心地看著皇貴妃,想像著長此以往,將來長大的四阿哥,會是怎樣揮霍無度的紈絝子弟,反正皇貴妃家裡有錢,幾世幾代也用不完,只要做額娘的源源不斷給體己,那點點俸祿根本不會在他眼裡,想想到時候大臣們百姓們要怎樣看待這位皇子,玄燁就一陣陣心寒。
再看看四阿哥的親娘,嵐琪面上小氣吝嗇,卻是說要言傳身教,不讓六阿哥將來養出不知節儉的壞毛病,說皇家子弟雖富貴,也怕用錢無度坐吃山空。兩相比較,每每都讓玄燁禁不住後悔四阿哥養在承乾宮的事。
皇貴妃趕緊把兒子拉回來不讓他再開口,而座上太皇太后終於道:「孩子們頑皮竄來竄去,打碎幾件東西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孩子動不動就說這些話,不僅不知錯,還叫囂著家裡有許多,叫囂著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不值錢,他才三歲,可三歲看八十,皇上?」
玄燁面色沉沉,又見胤祉在邊上,也不曉得是偏心胤禛,還是唯恐胤祉也學了壞習慣,竟斥責三阿哥:「為何帶著弟弟在屋子裡跑,你額娘沒教你,在宮殿之中不能亂跑嗎?上次把你姐姐臉劃破了,朕教訓你的那些話,都沒記住?」
胤祉不過五歲,皇家子弟雖然早熟,五歲的孩子也實在熟不到哪兒去,胤祉膽子又小,被父親一罵就哭了,捂著臉鑽在母親懷裡嗚咽,這下玄燁更惱:「一個男孩子,動不動就哭,榮妃你慣得他這樣纏你?」
榮妃眼眉緊繃,她這些年雖然不大得寵了,可皇帝從來半句重話也沒有,破天荒地砸過來這麼一句,她真是委屈極了,可不敢辯駁,更不敢再惹惱皇帝,倒是皇貴妃又開口:「皇上遷怒榮妃做什麼?孩子們跑來跑去、天性活潑,也有錯嗎?」
玄燁本不會為了幾株珊瑚幾塊翠玉生氣發火,可皇貴妃的氣勢態度實在讓他無語,孩子這樣教是不成的,他必定要約束表妹,但她有皇貴妃之尊,實在不宜當著榮妃惠妃的面斥責,偏偏表妹一而再地撞上來挑釁,連一旁太后都跟著搖頭了。
玄燁失望地闔目,睜開眼便喚人到跟前,眾人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只聽皇帝說:「去請兩把戒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