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看到嵐琪在外頭晃悠,也很奇怪,「這樣晚了,怎麼還不睡,身子不舒服嗎?」
嵐琪見他言語關切,神情卻不展,知道是有不高興的事,聽說大阿哥今天讓父親動了氣,但生病的事,還沒來得及傳到她這裡來,之後才聽玄燁絮絮叨叨說起來,他作為父親每每為此煩惱時,嵐琪竟會看著覺得心中溫暖。
都說帝王無情,可玄燁是個好父親,不論他將來是否能把每個孩子都顧過來,不論將來孩子們長大與父親更多了君臣之別,至少曾經他一直努力做個好父親,這一切,這麼多年嵐琪一直看在眼裡。
「你笑什麼?」玄燁歪在嵐琪的炕頭,她倒挺著肚子立在下頭給脫靴子解扣子,玄燁懶懶的任他擺布,一身輕鬆後便揉著額頭說:「這個大阿哥,擰得很,到底怎麼生了這樣的脾氣?他額娘怎麼也是謹慎小心的人,朕對皇祖母從來不敢這樣,這小子卻總和朕犟著,他到底有什麼可不服氣的?」
嵐琪正背過身在環春捧的水盆里絞帕子,主僕倆對視一眼,她覺得環春似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玄燁是想不到還是想到了不願承認呢?大阿哥不服氣的必然是太子,畢竟他是做兄長的,立場和胤祉、胤禛他們這些弟弟很不一樣,人家要挑他的毛病,都只說哥哥不如弟弟,可即便說大阿哥不如太子,也隱不去這層兄弟關係。
伺候皇帝擦了臉,嵐琪問他餓不餓,講學一日必定口乾舌燥,這樣本就容易上心火,現下又叫兒子給氣了,便自己做主讓環春燉冰糖雪梨,玄燁卻說:「哪兒有功夫等你們燉來吃,你家主子也要歇了,等這個多麻煩。」
「是臣妾在吃的,現成熱熱就好,泡茶也要這點時間,皇上您把心靜靜。」嵐琪讓環春去準備,自己坐到身邊給他輕輕按摩順順氣,溫柔地安撫著,「皇上總在孩子的事上毛躁,可不大好呀。您瞧瞧太皇太后,縱然您小時候聽話又聰明,可您不也總說,裕親王他們小時候皮得翻天,沒少讓太皇太后生氣嗎?太皇太后可不像您這樣急躁。」
玄燁瞪她一眼:「你這是安慰朕,還是數落朕?」
嵐琪不以為意,只管笑著:「大不了您發脾氣把臣妾罵一頓,散散心裡的悶氣也好的。」
「罵了你解氣,回頭又該心疼後悔,犯不著的。」玄燁歪在靠枕上又靜了片刻才說,「朕知道他為了什麼不服氣,可有本事他就做得更好更像樣些,沒本事沒能耐,憑什麼不服氣?」
嵐琪勸道:「聽說大阿哥騎射很好,皇上不能不看大阿哥的長處。」
玄燁卻搖頭:「好則好,非要拿來比較的話,如今太子也精進了。這孩子才真正知道什麼叫『不服』,不用等別人去提醒他,更不讓別人有機會說他不好,自己先求上進,可胤禔就只會耍脾氣。」
嵐琪聽罷,想了想才問:「皇上是不是覺得不好對大阿哥開導?畢竟還是牽扯太子的事,講了他也未必聽得進去。」
玄燁點頭不語,面色沉沉,閉著眼睛似養神又似不願睜開眼面對現實,好半天才說:「如今就這樣子,將來為臣子,他更要不服氣了。再過些年太子長大,朕就要讓他們兄弟和大臣們一樣敬重儲君,難道為了他一個人不服,就免了這件事?」
嵐琪知道,等有那一天,她們這些妃嬪對待太子也要與如今有所不同,更何況大阿哥。
環春送來冰糖雪梨,嵐琪勸了兩次皇帝才肯用,她則在邊上慢慢說:「臣妾覺得,皇上這是說起兩件事了。您今日生氣,本是因為大阿哥求學不用心,這會兒說的卻是怕大阿哥不服太子不敬太子。」
玄燁飲下大半碗,皺眉頭問她:「怎麼講?」
「臣妾沒什麼好主意,自己想都覺得不可靠,皇上想聽?」嵐琪客氣謙遜,卻被玄燁瞪了眼,埋怨她矯情,她才笑悠悠地說,「有陣子皇上總是誇讚大阿哥,那會兒常聽說大阿哥表現好,往後您也多誇誇他,將來不說,眼下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孩子最聽得進說他好的話。再想想,大阿哥總是因為自己不如太子而不服氣,那您就別把他和太子比較,大阿哥是大阿哥,太子是太子,沒得比較了,也就看不出長短。大阿哥身上總有好的地方,臣妾覺得就這耿直的性情,也本是好的。」
玄燁果然說:「若不比較,怎知他身上的不足?就更加要不思進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