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與嵐琪說的事,太皇太后這邊也與玄燁提起,畢竟轉眼就是臘月,臘月一過開了春,選秀的事至少該有個交代,雖不急著才回宮就要有結果,但太皇太后提一提,好讓皇帝心裡有個惦記,不怕之後決定得太倉促。
玄燁實則不大樂意,說起赫舍里皇后的親妹妹,年紀還十分小,雖然到了選秀的年齡,可玄燁不知道她來了後,自己該如何與她相處。畢竟曾經的皇后從不為家族謀求任何事,一心一意只輔佐陪伴在他身邊,但這個妹妹會如何,能不能也像佟嬪那樣安分,可就不曉得了。
「你和皇后情深意重,我曉得在你心裡皇后依舊是痛,看在情分上,對她稍微眷顧些就是了。」太皇太后勸說,「早晚都要來的人,早些來了,咱們還能慢慢調教。我聽說她在家是個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玄燁卻搖頭:「貴妃在閨閣里亦是如此。」
說起溫貴妃,太皇太后問皇帝是否看到她的變化,說這兩個月溫貴妃安分守己過得很好,昨日來請安時也是容光煥發,勸皇帝不要再故意冷落,別把人家好容易熱乎起來的心再給弄涼了。
「孫兒明白。」玄燁心裡也有分寸,許多事過猶不及,溫貴妃此番醒悟若能長久,本是好事,可若再顛三倒四的和從前一樣,他可就再沒耐心了。
而對於貴妃的變化,另一人也覺得不可思議,覺禪氏回京途中做好了準備回來又要繼續面對病怏怏神叨叨的貴妃,因此乍見人家神采奕奕,很是驚訝,心想這兩個月發生了什麼,能讓她幡然醒悟。
這會兒貴妃正在她屋子裡聽她說一路的見聞,聽說覺禪氏一天都沒近皇帝的身,又是高興又是惋惜,這才有幾分她從前的樣子,言語間覺禪氏便發現她只是變漂亮變精神了,性格上並沒太多變化,本來人的性子很難改變,不過看她能比從前好,總歸是好事。
溫貴妃對什麼都好奇,又問起:「聽說德妃跟著皇上爬泰山了,我沒去過泰山,真的很難爬嗎,連你也沒爬上去?」
覺禪氏那天陪著佟嬪,佟嬪娘娘爬不動了,她當然不能一個人繼續爬,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最終登頂,至少半山腰的風光亦是賞心悅目,並沒什麼可遺憾。
而旅途疲倦,覺禪氏急需休息,溫貴妃偏偏纏了她半天,最終被十阿哥的哭聲帶走,她才算能喘口氣。身子軟軟地伏在榻上,香荷進來忍不住就說:「貴妃娘娘太能磨了,奴婢在外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要累死了。」
覺禪氏知道她辛苦,教她下去歇著,忽然想起一事,喊住香荷道:「在蘇州織造府花園裡的事,別對旁人提起,貴妃就是問你,你也裝傻就是了。」
香荷雖不明白主子怕什麼,但事關她莽撞在人家家裡出醜,頂好沒人提起息事寧人,便答應下,之後忙著收拾東西,主僕倆都累得不想動彈。
皇帝此次出行,前後足足兩個月,再加上打前站的日子,納蘭容若已有大半年不在家,家裡的人都習慣了他經常奉旨離京,但沈宛未必能承受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所以容若一到京城,交代好了皇帝這邊的事,就策馬往私宅來。
在家門口勒馬停下,卻見大宅里的轎子停在門前,容若皺了皺眉頭下馬,門前小廝迎上來說:「爺可回來了,您一路辛苦啦,少奶奶正打發小的去宮門口接您。」
「是少奶奶來了?」容若問。
那小廝答:「來了好半天了,知道您今天回來,過來和沈姑娘一起等。」
容若一面聽著,一面往裡頭走,已經有丫頭通報進去,少夫人迎出來,容若見她一身雲錦紅霞色的袍子,很是富貴雍容,但等進了門見立在門裡淡淡定定的沈宛,身上不過是藍白色的襖子清素簡單,不知為何,這樣懸殊的差別,讓容若心裡沒來由的不高興。
沈宛顯然也不高興,本來好容易等到容若歸來,想照顧他休息,想聽他講一路見聞,可少夫人一大清早就來了,甚至對她曉以大義地說:「我知道容若一定會先來看你,可家裡老太太身上不大好,額娘和孩子們也十分想念他,所以我來這裡等他,要帶他回去。你心裡一定不高興,就看在富森的面上,額娘一直沒來為難你,你也該感恩的是不是?」
少夫人並不是伶牙俐齒的人,可人家是正室夫人,有名有份說話腰板硬,她一個沒名分養在私宅的女人,就一輩子也說不出這樣的話,又想今天容若好容易回來,不要鬧得不愉快,才一直默默忍耐到這一刻。
「額娘猜想你會來看看沈姑娘,她一個人你的確該多照顧些,但是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孩子們也想你,額娘讓我來等你,好把你接回家。容若,你坐會兒喝口茶我們就走吧,現在天色暗得很快,咱們早些回去才好。」少夫人溫柔大方地對丈夫說這些話,自然她心裡也做好了打算要被拒絕,是把柔弱的心全副武裝好了才來的,不論容若怎麼說她都要堅持到底,更一個眼色丟給沈宛,笑道,「沈姑娘也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沈宛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別過臉毫無情感地說:「既然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容若你先回家裡才是。」
容若淡淡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這兩個月雖然忙忙碌碌,但看到表妹好端端地跟著隊伍遊山玩水,似乎是他長久以來最快活放鬆的一段日子,甚至忘記了京城這個家,不論是大宅還是私宅,他都忘得一乾二淨,果然是該閒雲野鶴的人,卻被束縛在不能隨心所欲的人生里。
「你先去,我馬上出來,和宛兒說幾句話就好。」容若明白,他堅持下去,只會鬧得所有人都難堪,反正沈宛怎麼也不會高興了,那他還是走的好。
少夫人欣喜萬分,敦促他:「你早些出來,我在轎子裡等你,坐了大轎子來的,你累了別騎馬,我們一起坐轎子回去。「
容若默默答應,少夫人別過沈宛就往外頭走,只等她的身影消失,容若才問沈宛:「怎麼穿得這麼素淨?我從蘇州給你捎回來的錦緞你怎麼不拿來裁衣裳?」
沈宛卻苦笑:「我怎會稀罕蘇州的錦緞絲綢,你不記得我是哪裡人了,綾羅綢緞從來也沒少穿過,我還以為,你會送些別的東西給我。」
容若一愣,忙道:「筆墨紙硯嗎?我帶回來了。」
「還有新出的詩集雜文,還有……」
「這些我都帶回來了,我知道你喜歡。」容若笑著說,可轉身想要吩咐下人拿來,才想起來自己隻身過來,那些行李大概都被直接送回納蘭府了。
沈宛果然苦笑:「莫說東西了,你自己不是也回不來?快走吧,少夫人在外頭等你,再讓她進來催一次,可就難堪了,我看了她一整天,厭倦得很。」
「宛兒……」
「等你空了再來吧,你們家的人我惹不起,不然他們一生氣,又要把孩子帶走了。」沈宛面色沉鬱,對容若不咸不淡地一笑,而後轉身進去,她的兒子正在找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