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甘心。」玄燁看得出來她口是心非,不過是想哄自己高興。
嵐琪不隱瞞,坦白地說:「不曉得幾時才能放下,臣妾自己也很痛苦,每天都想要振作,可每天靜下來就會想到胤祚。來了瀛台,想想四年前他來時還那么小,所有的事都還記得那麼清楚,可是孩子卻沒了……」
「會好起來的。」玄燁輕輕撫摸她的背脊,安撫已然哽咽的她,「朕絕不會讓你再經歷這樣的痛苦,我們的孩子,誰也不能傷害。」
嵐琪點頭,淚容中努力露出欣慰的笑容,玄燁擦去她眼角的晶瑩,捧了柔軟的臉頰,憧憬著說:「朕不著急,可是朕每天都想看到你舒心的笑容,嵐琪,不要讓朕等太久。」
嵐琪給他斟酒,也給自己斟酒,雙手舉杯應道:「臣妾記下了。」
輕輕碰杯,兩人一飲而盡,蘇麻喇嬤嬤送來的酒實在甘美,炎熱的天氣里喝下去,直叫人渾身舒暢,又因口感甜美,總讓人忘記這是在喝酒,對酌說說心裡話,安安逸逸的氣氛下,不大貪杯的玄燁竟喝了不少,嵐琪酒量原就不好,近來更不曾碰過酒水,加之這酒後勁十足,不知不覺都醉了。
電閃雷鳴的夜晚,暴雨如注久久不歇,涵元殿寢殿之內亦是道不盡的雲雨翻騰,突如其來的悲劇,讓他們無心床笫之事,皇帝在宮內也好久不入後宮,但今晚嵐琪醉後又想起孩子,又哭又笑很是可憐,同樣酒醉的玄燁一面安撫她,一面就動了情,誰也不曉得是誰先滑入了旖旎,一夜纏綿難分難捨,翌日醒來時,兩人都是腦中一片空白。
但身體的相合,雲雨間的宣洩,的確舒緩了些許心中的抑鬱,第二天環春夸主子氣色好些了,嵐琪含笑嗔她:「不正經。」
因皇帝來瀛台仍舊終日要辦朝務,嵐琪不宜在涵元殿久留,回自己的住處歇息半天,見天氣涼爽,便想出去走走,不願太招搖,只帶了環春一人。
上回來瀛台,是皇帝平定三藩時在此稿賞三軍,一晃四年,走過各處殿閣亭台,兒子的離去,難免讓嵐琪生出物是人非的傷感,而彼時她還是德嬪娘娘,如今早已在妃位,那時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貴妃諸人也在,眼下只有她一個人,若真是被皇帝寵愛獨自帶出來玩該多好,可固然是玄燁的寵愛,更多的是想安撫她的喪子之痛。
「昨晚的事,喝了酒之後我都不大記得了,但是喝酒前皇上說的話我還記得。」嵐琪和環春相依慢慢散步,說起昨晚玄燁的話,她道,「皇上說那些人會有報應,提起報應兩個字,他眼裡閃過一些奇怪的神情,好像篤定那些報應一定會發生,他那樣自信,難道是已經發生什麼了?」
環春怯然道:「您曉得的,宮裡為了這件事什麼話都傳,也有不少人議論是誰下的毒手,說什麼人的都有,其中還有說是……」她停下,四處看了幾眼,聲音壓得更低說,「還有人說是明相大人要害太子,卻害了咱們六阿哥,這次時疫納蘭公子沒逃過一劫,就是報應。綠珠她們也知道這些傳聞,可是怕您傷心難過,永和宮裡是絕對不允許議論。」
嵐琪聽得怔怔的,呢喃著:「竟有這樣的傳說?」
環春點頭道:「奴婢們不說,您自然聽不見,可是娘娘也別太當真,這事兒您就交個皇上吧,往後咱們永和宮裡更加小心些就好。現在承乾宮裡,四阿哥用的吃的全都一道道手檢查,都快趕上毓慶宮的規格了。」
嵐琪卻是心頭一慌,堵了環春的嘴說:「別牽扯毓慶宮,那是比不得的,往後說話一定要小心。」
環春又道:「您精神不振那些天,奴婢們都去宮裡打聽了,據說那天太子也差點吃了點心,要不是六阿哥倒下了,太子就往嘴裡送了,懸得很。」
這些事嵐琪都不知道,兒子死後她就痴痴呆呆了,哪裡有心情去查什麼,好在有環春為她留心,但平日她不問,她們也不敢提。
主僕倆說話間不知不覺走到了陌生的地方,環春正說不如折回去,突然聽見不遠處一個小院子裡傳出斥罵聲,不知什麼東西被掀翻在地上,一聲聲重響,又聽見女人的尖叫:「去,給我拿鞭子來。」
「主子。」環春一心想讓自家主子能疏散心裡的抑鬱,平時不願這種麻煩事招惹上她,現在上趕著就找些亂七八糟的事讓她分心,哪怕罵人發泄一下也好,便慫恿著嵐琪過來看。
嵐琪半推半就地來,立在院門前瞧見裡頭堆了很多昨晚鋪在涵元殿外接雨的毯子,整個院子濕漉漉的,一個宮女跌在地上狼狽不堪,嵐琪覺得似曾相識,輕輕念了聲「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