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人仿佛再次聽見心碎的聲響,簡單四個字,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擊破,耳聽得腳步聲要遠去,她又悽厲地問:「皇上……您像當初討厭姐姐一樣,討厭臣妾嗎?可是臣妾,全心全意地對您啊。」
玄燁已跨出門檻,稍稍定一定身子,冷漠地說:「朕不曾討厭你的姐姐,朕冊封她為皇后,是因為她擔得起那份責任,而你,沒有資格與她相提並論。」
這一句話後,頎長的身影迅速從門前消失,外頭匆匆忙忙有侍奉御駕離開的動靜,旋即咸福宮的門被關上。寧靜的夜晚裡,還能聽見上鎖的咔嚓聲,但皇帝給了貴妃面子,這一道鎖是上在門裡頭,上鎖後太監將鑰匙從牆頭拋出去,往後若有人或東西進出,一直都會這麼麻煩,若嫌煩的,就把鎖掛在外頭,反正除了貴妃以外,沒人有所謂。
咸福宮一夜之間變成了「冷宮」,來日在六宮中議論,總會有人知道是貴妃虐待覺禪貴人所致,自然早有人傳說是貴妃下手毒害德妃親妹妹小產,德妃記恨貴妃也是理所當然。元宵這晚又各種稀奇古怪,譬如德妃被留在乾清宮裡,而皇帝明明去了咸福宮,卻不歡而散又趕回來與德妃說話,總之一切都說明,溫貴妃的下場,與德妃脫不了干係。
悄無聲息的,平貴人被禁足不知何日出頭,竟然連溫貴妃的咸福宮,也成了冷宮,永和宮裡那個看似不爭不搶溫柔如水的女人,真真不好惹。
但這些都是後話,都是將來對永和宮的議論,此時此刻烏雅嵐琪正迷茫地待在乾清宮暖閣里,耳畔仿佛還縈繞夜宴的喧囂,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的等待,飲酒後的人,加之屋子裡溫暖如春,她漸漸坐得腰背酸痛,不知不覺靠在大枕頭上,心裡盯著一件事想,過度集中精神很容易就犯困,溫暖的氣息里,嵐琪竟漸漸有些犯迷糊。
「主子,皇上回乾清宮了。」環春奔進來告知,卻見嵐琪歪在炕上要睡著了似的,被她這一喊倒是驚醒,但酒氣上頭的人難免有些犯暈,即便坐起來了,臉上還是一片茫然。實則聽說玄燁回宮了,嵐琪懸著的心落下了,莫名其妙多了幾分安心感,精神更是因此變得放鬆些。
只是容不得她這樣暗下喜滋滋地犯迷糊,立時有小太監跑來說:「萬歲爺要娘娘過去伺候。」
嵐琪應了,環春匆忙給她穿好鞋子,著急時也沒顧得上檢查主子的儀容,趕緊先把人送過來要緊,這邊有太監送水盆木桶和熱水出入,要伺候皇帝洗漱更衣,那些事嵐琪做起來本十分順手,可微醺的人難免暈乎乎的,才接過小太監端進來的水盆,手裡一滑落在地上,大半夜那動靜震得人心驚肉跳,嵐琪犯暈的腦袋也被震醒了。
「燙著沒有?」皇帝突然出來,瞧見一地的水,但見嵐琪好端端地站在一旁,面上緊張的神情倏然鬆開,而嵐琪乍見玄燁,空蕩蕩的心瞬間被填滿,迎上來想要與他說話,玄燁卻一轉身又走進去,理也不理她。
環春沒喝酒,腦袋比主子清醒多了,瞧這架勢忙給邊上小太監們使眼色,一溜人放下東西趕緊出去,嵐琪再端著熱水進來時,聽見寢殿的門合上的聲響。
在等待皇帝歸來的時間裡,嵐琪已經被環春伺候著洗漱過,也因此才更多了幾分困意能睡過去,不過似夢似醒睡得並不踏實,突然被環春驚醒,又突然見到玄燁歸來,而對於外頭的事她一概不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皇帝這樣大半夜走,咸福宮那裡該多痛苦,但現在的她,再也沒有憐憫溫貴妃的心了。
「皇上,請洗手。」嵐琪端著熱水到暖炕前,玄燁盤膝坐著,大半夜了還有閒心拿幾本奏摺翻翻,嵐琪走過來他不曾看一眼,這會兒與他說話,也只當做沒聽見。
水盆有些分量,平日裡時常是有小太監搭把手,即便獨處,也是三兩下功夫的事,今天這樣捧著不動,嵐琪才感覺到沉重。御用的銅盆本就不輕,再放一盆熱水,捧得不穩怕水灑出來,更加小心的用著力道,皇帝那兒一本摺子沒放下,她的雙手就打顫了。
「皇……」她想再請一次,可見玄燁眼皮子都不動,抿著嘴心中很是委屈,竟是腦中一熱,轉身就去放下水盆,雙手釋下重負,更是感覺到酸痛,不自覺地甩了甩胳膊。
玄燁見她跑開才抬眼,看她站在一旁揉著胳膊,又氣又好笑,冷聲說:「這點事,你就受不住了,不是自詡天天在慈寧宮伺候皇祖母,這點小事也做不得?」
一句話里字字都帶火藥,嵐琪覺得自己今晚凶多吉少,可是這樣耗著不是法子,她知道玄燁沒討厭她,這樣鬧就是心裡不痛快,可要罰她也好罵她也罷,大半夜誰都累了,別這麼耗著成不成?
「朕還說不得你了?」玄燁見嵐琪犟在那裡不動,一時惱火,呵斥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