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呆呆地望著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卻笑著拍拍她的額頭,旋即別過臉閉目養神,再也不說話了。
在太皇太后跟前呆了好一陣,嵐琪覺得有些話似乎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再三取捨後,決定不去多想不去深究,那些字眼聽過則以,她還是做原本的烏雅嵐琪才好。
太皇太后闔目養神不久,便睡過去了,難得一刻安眠,嵐琪吩咐可信的宮女在跟前伺候,便輾轉來蘇麻喇嬤嬤的屋子,老嬤嬤那日和太皇太后一起摔到地上,閃了腰至今還不能下床活動。
嬤嬤看到德妃來,心疼地說:「看您挺著肚子走來走去,奴婢的心就一直懸著,好娘娘,您且歇一歇,讓奴婢安生半天可好?」
嵐琪笑悠悠說:「這小娃娃乖得很,前陣子清閒時天天和我鬧,這幾天許是知道額娘要忙了,乖得不得了。太醫說我和孩子都好,脈搏強健平穩,您不要擔心,而我這樣多動動,生起來也容易。」
昔日初產,什麼也不懂的小婦人在蘇麻喇嬤嬤的陪同下九死一生地產下四阿哥,那份恩情嵐琪一直都記著,蘇麻喇嬤嬤如今想來,也恍惚覺得就在昨天,可是現在的德妃娘娘已經十分能幹,生兒育女也不再值得她害怕。
「盼著是個小阿哥,主子一定高興。」蘇麻喇嬤嬤輕輕碰了碰嵐琪的肚子,也不敢用力摸,德妃月份大了,怕過多撫摸會刺激胎兒引發早產。實則嬤嬤心裡竟真有這麼一個念頭,她希望德妃能早些分娩,心裡隱隱地害怕,怕太皇太后等不到那天。
兩人說說閒話,提起這陣子惠妃病重,但大福晉愣是不進宮伺候,且不管宮內有什麼事,她都推病不參與,很顯然兒媳婦在躲著婆婆,因為惠妃不能隨意出宮,大福晉躲在外頭,就能避她一輩子。
「鬧到這地步,真是難看極了。」蘇麻喇嬤嬤嘆息著,隨口便說起,「皇上為太子挑了幾個側福晉的人選,這下要擱置了,太皇太后原本可期待了。」
提起太子,嵐琪心裡一顫,可不想對蘇麻喇嬤嬤再說一遍,默默按下了心思。
這會兒的乾清宮,皇帝正負手立在窗前,聽李公公戰戰兢兢說罷幾件事,皇帝手裡本捏著一串珠子,此刻珠子與珠子之間似乎被很用力地摩擦,那嘰嘰咯咯的聲響,刺得李公公心顫,老公公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生怕皇帝盛怒之下,把他的腦袋也給砍了。
「這件事,還會有誰知道?」可皇帝還是出聲問。
「奴才覺得……」李公公咽了咽唾沫,鼓足勇氣說,「奴才覺得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敢張揚,茲事體大,宮裡娘娘宮外大臣,個個兒都是聰明人,都看著皇上的臉色行事。」
玄燁手中的勁道,幾乎要把好好一串珠子捏碎了,一點點把心中的恨發泄到這些力氣中,臉上除了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紅,神情上毫無變化。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動聲色,其他人就不敢貿然行動,但他稍許露出不滿,就一定會有人將矛頭指向毓慶宮。
太子最大的支持,不是赫舍里一族有多強大,不是他本身有多優秀能幹,太子最大的支持是他的父親,是玄燁自己。皇帝一旦要拋棄太子,誰也幫不了他。
「你年紀大了,恐怕在宮裡的日子,也沒多久了。」玄燁冷幽幽地出聲。
「是,奴才早就該退了。」李公公這會子倒是淡定,平靜地說,「奴才與太皇太后說好了,將來為太皇太后做守陵人,好把您和天下的事兒,時不時都告訴她。」
「做個與世無爭的守陵人之前,再替朕挑選培養幾個得力的人來。」皇帝的聲音,仿佛從深淵而來,沉悶壓抑地叫人有窒息的恐懼,李公公緊張地聽著他說,「那幾個人,要十足得可靠,從今往後太子每日一言一行,都要密報讓朕知道。」
「是……」
珠子依舊嘰嘰咯咯發出聲響,可皇帝的話語卻比這尖銳的聲音更刺耳,「朕會另外安排人監督他們,他們若有異心,隨時隨地都會喪命。」
李公公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卻突然又聽見皇帝一句透著深深無奈與悲傷的話。
「朕,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