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皇帝在慈寧宮守了一整夜,德妃因有身孕被勒令回宮休息,但她在宮內也不得安心,時不時差遣人去慈寧宮問消息。翌日太皇太后的身體雖然平穩下來,可已經再也坐不起來,如太醫所說,精神一點點被抽走,生命也將逐漸消失。
皇帝在半個月前,就派人接姑母固倫淑慧長公主回京,奈何傳來消息說姑母也在病中,姑母年過五十,病中必然經不起車馬長途跋涉,讓皇祖母母女團聚的希望恐怕難以實現。
蘇麻喇嬤嬤腰上的傷還未痊癒,可實在無法安心在屋子裡養傷,強打起精神到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人家悠悠醒轉時見身邊圍繞那麼多的人,還有心情嗔怪她們:「圍著我做什麼,我還好著呢,你們都去好好歇著,都不是鐵打的。」
可老人家拗不過晚輩一片心意,嵐琪這個孕婦都不肯依的事,其他人怎麼能答應。
但自那一日後,太皇太后身體的狀況不再是秘密,皇室中漸漸安排相關的人逐一入宮請安,好些人是太皇太后想再見一見的,每天三三兩兩都會有人來,雖然話不多說,但老人家在人前總是有幾分精神,許多見過太皇太后的人甚至都不大信她的身體正每況愈下。
可事實如此,太醫最明白,伺候在身邊的蘇麻喇嬤嬤和德妃最明白,蒼老尊貴的生命正在漸漸消失,誰都想用力拉一把,可每每伸出手,仿佛就在眼前的一切,卻怎麼也觸摸不到。
入冬之後,因太皇太后的身體不好,宮內毫不見年末預備大慶的喜悅,甚至有兩個孕婦待產,也絲毫不見對新生命的期待。十一月二十七的深夜,翊坤宮裡章答應順利分娩,產下健康的女嬰,宮裡又添一個小公主,可好消息傳到慈寧宮時,太皇太后正陷入昏迷之中。
沒有人在乎章答應生了阿哥還是公主,都期待著太皇太后能從這一波昏迷中再次醒來,嵐琪一整晚都在大佛堂內為太皇太后祈福,當皇帝派人來把她架走時,一貫堅強的德妃娘娘在佛堂內嚎啕大哭,而哭聲似乎喚醒了太皇太后,老人家清醒後精神比之前好許多,雖然太醫暗下覺得是迴光返照,但所有人都為此感到高興。
直到兩天後,宮裡才突然想起章答應生了個女兒,只因現在沒有什麼事比太皇太后的身體重要,妃嬪之間也不敢大張旗鼓地來祝賀,何況不過是個小答應,不過是生了個女兒。
但叫人意外的是,小公主洗三這天,皇帝竟在百忙之中來翊坤宮看了看,慈寧宮和寧壽宮也在這天賞了東西,上頭這樣的態度,讓後宮立刻又轉了風向,賀禮紛至沓來,翊坤宮在這節骨眼兒上,竟還成了香餑餑。
這日宜妃抱著小公主來給月子裡的章答應瞧,章答應心裡明白還沒滿月的孩子不應該這樣沒事兒抱來抱去,可聽說只要有客人來賀喜,宜妃就會抱著小公主顯擺一陣,不斷地向眾人炫耀洗三那天皇上如何疼愛公主,章答應心裡難受女兒不被真正愛護,但想著將來的一切,還是狠下心腸,只當什麼都沒發生。
「臣妾無能,若是生個小阿哥,皇上一定更高興。」面對宜妃,章答應儘量地謙卑,她的態度讓宜妃十分滿足,雖然惠妃時不時會提醒她小心,可在宮內看似風光實則鬱郁不得志的女人,特別享受眼下章答應給她帶來的一切榮耀。
「阿哥公主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在乎,說起來我可真嫉妒你,說到底皇上是在乎你才會在乎公主,我們九阿哥十一阿哥都不見得有過這份待遇。」宜妃哼笑著,懷裡的嬰兒突然啼哭,她略嫌惡地讓乳母來抱走,但轉過身對章答應又是十分客氣地說著,「好好養身子,把身體養好了,就能伺候皇上了,當然啦,皇上會把你招去乾清宮,你若有心的,讓皇上常來翊坤宮坐坐才好。」
章答應忙道:「皇上來翊坤宮,自然是看著娘娘的面子,怎會是臣妾呢,娘娘出身名門,臣妾不過是個包衣宮女來的,不比某位那樣自以為是,臣妾心裡很明白自己的輕重,娘娘放心,臣妾不會忘記這些分寸。」
宜妃挑眉,很是滿意章答應的態度,但又故意輕聲說:「剛才那幾句可了不得的,什麼宮女來的,人家可不這麼覺得,現在家裡妹子都嫁入貴族了,自視高著呢。小心有人把這些話傳到那位耳朵里,你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章答應哼笑:「不過是仗著上頭寵愛罷了,皇上對她也多少有這上頭的情面,臣妾倒是看看,來年春天她還能不能有這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