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隨扈南巡的消息傳來時,嵐琪正在寧壽宮陪太后和幾位王府老太妃福晉說話,大阿哥跟著消息後腳就來,給太后磕頭請安,說他要陪父親出門了,請皇祖母保重身體。
眾人都誇讚大阿哥能幹出息,嵐琪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太后諄諄教導:「一路安全最要緊,你自己還是個孩子,不要太逞強,這些事自有你的皇叔和大臣們料理,小心跟著你阿瑪就好,要緊的是你們父子倆的身子骨,在外頭風餐露宿,萬事小心。」
叮囑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嵐琪卻是看著人高馬大的大阿哥發呆,眨眼十幾年,那個小娃娃成了大男人,膝下都有一個閨女了,再一眨眼等四阿哥長大,十三十四長大,她是不是就該老了?
扭頭看太后,鬢邊隱隱有白髮,昔日初見時,尚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真真歲月不饒人。
初七夜裡,綠珠香月殷勤地收拾了主子的寢殿,嵐琪知道她們的小心思,照著從前的習慣,皇帝出門前總愛來永和宮看看,哪怕只是站一站叮囑幾句也好,但今晚盼了半天,也不見御輦的影子,之後聽說皇帝出了承乾宮,綠珠她們一陣興奮,可御輦卻晃晃悠悠往西六宮去,連個人影都沒往永和宮門前晃。
幾個人都耷拉著臉,嵐琪卻笑悠悠說:「回頭萬歲爺道上往宮裡捎好吃的,我賞給你們成不成?」
這些都是玩笑,嵐琪也不至於那麼大度,只是她曉得如今宮裡的狀況,更記得當日玄燁說,不讓宜妃隨駕的法子有的是,她早先還惦記是個什麼法子,自從接手六宮瑣事,一時把這茬給忘了,到正月惦記起來時,宜妃立馬就病了,想想逃不過是皇帝的主意,他竟然這麼下得去手。
這邊廂,御輦果然在翊坤宮門前停下,章答應穿著大氅早早就候在門前,嬌俏玲瓏的人,風雪裡凍紅了一張臉,玄燁倒是關心:「大冷的天,往後不必在門前迎駕。」
章答應垂首應著:「娘娘說她起不來,已是失了禮儀,要臣妾不能再怠慢。皇上裡頭請吧,娘娘已梳洗好,在榻上等候了。」
「你是朕的答應,不是她的奴才。」玄燁不知為何冒出這一句,到底是為他生養一子一女的人,且對嵐琪忠心耿耿,雖然玄燁自己也覺得這裡頭層層疊疊的關係很彆扭,可章佳氏不是個壞女人,哪怕情分爾爾,幾句關心總還是成的。
章答應卻不為所動,那一陣子天天脫光衣裳裹著披風氅衣等在門外的日子,哪怕不是皇帝的過錯,她對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敢再有任何幻想,加之對嵐琪的忠心,她從來就沒希望能分的皇帝多少愛。
玄燁見她這般,沒再多說什麼,進了門往宜妃內殿來,一屋子的湯藥氣息,病榻上的人雖然盥洗打扮得乾乾淨淨,可燭光下也隱藏不去面上的憔悴,眼角的細紋因瘦了許多明顯起來,玄燁未免有些惻隱之心,畢竟這次藥下猛了,前兩天聽說宜妃燒糊塗的時候,他還挺擔心把好好一個人給弄死了。
早先就跟嵐琪說,不會帶宜妃南下,可前後的事忙起來,他竟然忘記了,等過了正月猛然想起來,趕緊讓梁公公安排。那日正好太后擺宴,席間一人一盅烏參魚翅羹,梁公公派人在宜妃的羹湯里下了藥,一定讓人仔仔細細端到宜妃跟前,派去的人也是親眼看著宜妃吃下去的。
那會兒只是想讓宜妃拉個肚子腿腳發軟不好跟出門,竟然因此著涼發燒,玄燁不高興說下手太狠了,害得梁公公還挨了罵,好在宜妃福大命大,燒得糊裡糊塗的人,還硬是給緩過來了。
「等臣妾身子好了,能不能追皇上去?」宜妃低垂著臉頰,眼圈兒通紅,沒有哭卻故意哽咽幾聲,撒嬌似的說,「臣妾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今天,卻落得這個結果。」
「你獨自上路諸多不便,皇額娘必然不肯答應,若是你能說得動皇額娘答應,朕自然讓你追來。」玄燁溫和地哄著她,「再有你非要這樣的話,大臣們怎麼看?還當朕不是去辦正經事的,你的名聲也不好。江南朕還會再去,將來一定帶著你,下一回你可要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再出這樣的事,朕也不答應了。」
因身上有病,宜妃不敢欺身上前纏著皇帝,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臣妾真的不能隨駕了?」
玄燁笑悠悠,很耐心地說:「朕會一路給你帶東西回來瞧瞧。還有,回宮後朕要在暢春園住著,你還沒去過那裡,到時候一道去。」
宜妃這才高興了一些,本打算和皇帝多說會兒話,可梁公公卻在外頭催,說起風了唯恐一會兒下雪,請皇帝早些回乾清宮,明兒一早就要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