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答應膽子小,來稟告後就回自己屋裡去了,覺禪貴人和香荷掌著燈籠出來,果然見門前階梯下坐著一個孩子,她將臉埋在膝蓋里,大晚上黑洞洞的一個身影在那兒,若合著仲夏鬼話來想像,也不怪易答應害怕。
「你是哪兒的孩子?」覺禪貴人走過來問,那孩子聽見動靜緩緩抬起頭,瞧著七八歲的模樣,很纖瘦,有尖尖的瓜子臉,昏暗的燈光下五官也很明顯,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我累了,就想坐一會兒。」小姑娘沒起身行禮,更似自言自語地說,「我找不著路,她們也沒來找我,大概是想把我丟了才好,這樣舅媽她們就省心了。」
香荷在覺禪貴人耳邊輕聲說:「主子,這孩子怪怪的。」
覺禪貴人瞪了她一眼,猜想她就該是寧壽宮找的孩子,便溫和地說:「我帶你回寧壽宮,很晚了你的家人大概已經離宮,太后娘娘很慈祥,大概會留你在宮裡住一晚。」
女孩子抬頭望著覺禪氏,須臾後點了點頭,利落地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拉了覺禪氏的手說:「那我們走吧。」
宮裡見慣了禮貌的孩子,即便很頑皮,人前的禮貌總不會少,極少見這樣的,才七八歲的年紀,眼底清冷得嚇人,若說她驕傲,卻又似隱藏光芒帶著幾分收斂的氣息,但覺禪氏後來想想,不過是個孩子,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
大手牽小手往寧壽宮來,覺禪氏覺得身邊的女孩子是她見過最特別的,和宮裡的金枝玉葉不同也罷了,宗室貴族裡的孩子,也極少像她這樣,一路默默不語,眸中的驕傲實則在掩飾她的緊張害怕。
一行人到寧壽宮門前,前頭卻過來兩乘肩輿,肩輿上坐著兩個孩子,他們似乎看到這邊覺禪貴人在,肩輿匆匆就停了下來,便見八阿哥一個人跑過來,臉上帶著笑容說:「覺禪貴人吉祥。」
覺禪氏微微一笑,淡淡地說:「八阿哥不必向我行禮。」
後頭十阿哥緊趕慢趕地跟上來,在燈光下瞧見覺禪貴人身旁的小姑娘,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指著她對哥哥說:「八哥,這就是大嫂找的女孩子,我記得了,她是安王府的人。」
宮外的女孩子,見到阿哥們本該行禮,可她卻直直地站在那裡不動,因到了寧壽宮,已經鬆開了覺禪貴人的手,此刻門裡有老嬤嬤和宮女出來,一面有人照顧十阿哥,一面有人圍著她說:「小姐總算回來了,您去哪兒了,老福晉擔心極了,這會兒她們已經離宮……」
絮絮叨叨的話中,兩個孩子被帶了進去,覺禪貴人和八阿哥似乎被遺忘了,母子倆對立無語,半晌覺禪氏覺得自己該走了,才轉身,聽見孩子說:「入秋天就涼了,您保重身體。」
一旁的香荷臉上滿是不舍和惋惜,可她家主子卻徑直走了,也不惦記打燈籠,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裡。
「八阿哥,十阿哥送到了,咱們回吧,宮裡還不定怎麼樣了呢。」跟隨胤禩來的太監跑上來勸小主子回去,他也不敢在人前露出太多奇怪的情緒,沖香荷笑了笑轉身就往肩輿那邊走,落座後正要起轎,見有人打著燈籠匆匆忙忙跑來,到寧壽宮門前便吆喝:「快稟告太后,大福晉生了,母女平安。」
聽得「母女平安」,八阿哥臉上一沉,他知道長春宮裡又要好一陣子的陰鬱,悶悶地坐了肩輿便要回去,但抬頭瞧見香荷打著燈籠站在那裡沖他笑,沒來由的心裡一暖,孩子也回以笑容,但肩輿很快就調頭走了。
見八阿哥離開,香荷才沉下心,打著燈籠來追趕覺禪貴人,跑得氣喘吁吁地說:「主子,他們說大福晉終於生了,又生了個女兒。」
覺禪氏哦了一聲什麼也沒說,之後一整晚都沒什麼動靜,香荷不敢多嘴,只能由著她去。
這一晚,即便夜深了,大福晉順利分娩的消息還是傳遍了六宮,可連生兩個女兒,縱然九死一生,也沒什麼人惦記恭喜她或疼惜她辛苦,只有幸災樂禍的酸言冷語朝年輕的福晉來,她在長春宮醒來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