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春沉沉點頭,反而拉著乳母離得遠些,問她道:「難道還是為了宋格格早產的事?好好的,福晉來請什麼罪,這婆媳倆跟親母女似的,幾時見他們這般模樣。」
乳母卻輕聲說:「婆媳終歸是婆媳,福晉的親額娘在外頭呢。」
環春眉頭一挑,似明白了什麼,唯有嘆息:「福晉可要想明白了,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然而,毓溪便是想明白了才進宮的,臘八時她以身子不好為由告假未入宮,事實上從辦完溫僖貴妃喪事離宮後,她就再也沒進過宮,她和胤禛都猶豫著這件事,關起門來自己處理不好,又不敢叫人宣揚出去,如今宋格格出了月子,每天都企圖去找李側福晉的麻煩。毓溪雖用女主人的威嚴壓制了她,可她也好府里的下人也罷,總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宋氏,而宋氏恨得咬牙切齒殺紅了眼,真不知道哪一天,就去找李側福晉拼命,偏偏李側福晉現在懷著四阿哥的孩子,指不定就是個男胎。事到如今,她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臘月天裡,永和宮寢殿溫暖如春,但如玄燁說,屋子是暖的地還是涼的,兒媳婦跪了快半個時辰了,雖是跪坐在那兒不算辛苦,可腿腳也該麻木,怕一會兒要站不起來。
看著倔強的兒媳婦,嵐琪輕輕搖頭,口中道:「一會兒胤禛來了,瞧見你這樣,又或是撞見你跌跌撞撞起來,就該疑心我虐待你了。」
毓溪惶恐地抬眸道:「額娘您忘了,四阿哥替皇上巡查畿甸,明天才回宮。」
嵐琪無奈地笑:「你是算準了他不在家,才特地來纏著我的?毓溪啊,你一向聽話,現在我叫你起來都不肯聽,往後是不是咱們婆媳間,連尋常話都說不得了?」
毓溪眼圈兒泛紅,直起身子膝行了幾步,靠近婆婆,垂首道:「額娘責罰我,您不責罰我,我心裡不踏實。」
「怎麼責罰你?打你一頓,還是罰你去外頭屋檐底下跪著反省?」嵐琪露出嚴肅的神情,再重複道,「我叫你起來,你都不聽,咱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毓溪臉上掛了淚珠子,看著嵐琪凝肅的臉,終於慢慢爬起來,嵐琪示意她在炕桌對面坐下,小婦人顫顫巍巍爬過去,模樣兒笨拙又可憐,嵐琪到底心疼,嗔怪道:「這腿有一陣子要發麻呢,你活該的。」
毓溪低垂著腦袋,吃力地挪到周正的坐姿,囁嚅著:「額娘不罰我,我心裡不踏實。」
「如何對付家裡的妾室,如何去與那些女人周旋,那是你真真實實面對她們,才會從心裡想出的念頭。額娘不能體會,也不了解她們,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評判對錯。」嵐琪說著話,悠哉悠哉將暖在簍子裡的茶倒一碗給兒媳婦,「額娘不會插手你府里的事,你對妾室用心機耍手腕,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兒,只要你能保證自己不因此和胤禛生了嫌隙,並不需要來給我一個交代。可若真因為這些事,你和胤禛生了嫌隙,額娘也愛莫能助。」
毓溪緊繃著臉,極輕聲地說:「胤禛他,不知道……」
嵐琪冷著臉道:「不知道?」
想到那些事,毓溪的眼淚頓時收不住,又不敢哭出聲,捂著臉抽搭好一陣子,嵐琪靜靜地看著她,她所能體會兒媳婦的,大概就是那份丈夫身邊有了其他女人的無奈和痛苦。這裡頭不管她們身份有什麼差別,女人對男人對丈夫的情感,不願與他人分享的心都是一樣的,何況她可憐的兒媳婦,也許一輩子都不能生養,別的女人更加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胤禛的身邊。
毓溪今天來告訴她,她早就知道李側福晉有了身孕,也早就知道李氏不是面上看起來那麼溫柔嫻靜,一直冷眼看著她們明爭暗鬥,總想她們若是兩敗俱傷,自己不用費任何心思就能將她們從丈夫身邊驅逐。
良久,毓溪平靜下來,抽抽噎噎說:「兒臣沒想到李氏會這樣狠毒,她趁宮裡為了貴妃娘娘的事亂作一團時,在宋格格的湯藥里加了催產之物,這才會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