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肅貪的事看著捕風捉影,可這一番震盪帶來的影響卻久久不散,那日榮妃特地跑來永和宮,與她悄聲說:「順貞門捉到私帶出宮的太監,翻出來全是金銀玉器,順藤摸瓜查下去,你猜太監打哪兒來,又怎麼得了這麼多東西往宮外帶?」
嵐琪當然沒盯著這種事,但見榮妃這麼緊張,總不會是哪一個妃嬪,想想宮裡如今還有什麼人,不禁心頭一震,難道是太子?
「毓慶宮如今了不得,都賣起家當了,太子這是把銀子都花哪兒去了,這都不夠花了要拿東西換銀子?」榮妃絮絮叨叨地說著,消息傳到她這兒,也是手下小太監在順貞門有當差的老鄉小兄弟,聽了那麼幾句,就傳到了景陽宮。
嵐琪心裡一沉,榮妃果然是七竅玲瓏心,若換做自己知道,一定悶聲絕不輕易告訴別人,可榮妃就不同,正因為知道這是不能隨便說的事,才不願一個人扛著,特地跑來告訴自己,萬一有什麼事,知道的人多了,她的負擔甚至危險就少了。
榮妃自言自語著:「難不成肅貪的事兒,都查到太子頭上了?」
嵐琪一言不發,只是配合地聽著,心中則另有主意,幾日後將嵐瑛召進宮,問起她這次京城的動盪,嵐瑛則唏噓著:「阿靈阿說看皇上的架勢,是不會等迴鑾秋後算帳了,皇上這一次收回的欠銀,好些都是拖了朝廷三四年甚至更久的。阿靈阿說皇上實在英明,皇上若在京城裡,保不定一些老臣跑去耍賴,可皇上隔著千里敲山震虎,大家摸不清狀況,反而都嚇懵了。」
「涉及了不少人吧?」嵐琪問。
「不少呢。」嵐瑛點頭,略尷尬地說,「好像孝懿皇后家裡也有所波及,她的兄弟隆科多還找我們家大伯周轉呢,我聽阿靈阿的嫂子說的。」
嵐琪微微皺眉,國舅府樹大根深,傳說是金山銀山堆成的宅子,孝懿皇后昔日的承乾宮也是富麗堂皇,所用物件器皿無一不昂貴精緻,如今隆科多卻要找外人周濟,也不知是佟國維不幫他,還是國舅府已經大不如前,這裡頭的文章可深了。
但聽嵐瑛又說:「進了阿靈阿家的門,才曉得這些富庶世家沒有乾淨的,這次嚇著不少人,但是也有膽兒肥沒動靜的,不論如何,反正皇上是賺得缽滿盆滿的了。」
嵐琪嗔怪:「這叫什麼話,本就是欠朝廷的錢,還回來還不應該?」
嵐瑛嘀咕著:「幸好是年頭上,這要是在年末,家裡如今的狀況,只怕年關難過。姐姐你是不知道,這些大門大戶實際又空又虛,大多看起來體面,關起門來能周轉就不錯了。」
嵐琪道:「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持家,勸阿靈阿不要再冒險,皇上哪天動了真格,六親不認的話你我都沒法子,這一次算是過去了,下一回又該怎麼辦?你安心把家業打點起來,你們家還有田地山林每年有進項,再加上俸祿過日子綽綽有餘了,你若過不好,我又要不安心了。」
嵐瑛賊兮兮地笑著:「那姐姐上回給我的銀子,您等著要回去嗎,不要了可好,就當賞我了。」
嵐琪本不在意,玩笑道:「那可是你外甥外甥女成親要用的錢,你這小姨實在好意思。」
「可是阿靈阿拿來填補空缺還給朝廷,不又到皇上兜里去了,到了皇上兜里,不就是到了姐姐兜里?」妹妹像個孩子似的纏著她,卻被姐姐拍了腦袋瓜子說:「那是朝廷的錢,皇上可不能亂動的,你這算盤實在太精。」
玩笑歸玩笑,正經事不能馬虎,嵐瑛不過是嘻嘻哈哈落得輕鬆,心裡頭知道這事情有多嚴重,如今阿靈阿在她面前更加弱勢,一面寵愛妻子,一面又佩服她持家之道,好歹這一次動盪,沒把家業給敗了,在嵐瑛的操持下,家裡日子還能過得下去。自然從溫僖貴妃早年失寵落寞,到如今沒了,鈕祜祿一族真真是大不如前,也因此虧空的數目沒有嚇死人,阿靈阿害怕的哪幾項,總算給填滿了。
而對於嵐琪來說,她當著六宮這個家,知道金頂紅牆下的日子也不容易,可從嵐瑛這次經歷,更加明白那些高門大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窘迫,照嵐瑛的話說,但凡貪污,自然從國家虧空上拿,但他們也有心要補空缺不敢太過招搖放肆,可是上哪兒來銀子補?自然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再加上貪了的銀兩早晚要花了,如此一來虧空便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漏洞越來越多,沒完沒了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