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伸手抵在嵐琪的額頭上,將她往後輕輕一推:「還用得著你來勾引?」
話雖如此,兩人到底一笑了之,玄燁假寐不過半個時辰就抖擻精神,讓梁公公將乾清宮的事搬來慢慢做,今天和後幾日安排要見的大臣也都重新安排過,看著福全常寧如今的年紀身體就不好了,皇帝終於明白自己也到了該收斂的年紀。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沒日沒夜地操心國家大事,反正他做得再好,也會有官員百姓說他不好,可他還想長長久久地好下去,那些不急於眼門前,但是確想實現的抱負還有很多很多。
一下午,嵐琪盤膝在炕頭為小宸兒和敦恪繡手帕,倆丫頭在寧壽宮看了場戲回來後,就成天拿著手帕甩來甩去,看得出來溫宸為了哄妹妹高興,妹妹樂意做什麼就陪她做什麼,孩子如此善良體貼,做額娘的怎好不支持,答應給她們繡絲帕,她們都來問好幾回了。
可惜嵐琪的女紅只能應付應付,沒有良嬪那般巧奪天工的技藝,良嬪這麼多年閒著就照舊琢磨這些,比起十幾歲那會兒可是更加精進,嵐琪則是忙忙碌碌難得閒下來,她更樂意看棋譜和話本子,偶爾才會戳幾針。這會兒嵐琪看著手裡幾條僵硬的柳枝,皺眉猶豫片刻,還是硬著頭皮繼續繡下去,玄燁坐在桌前看到她這模樣,不禁暖暖一笑,而後繼續看他的摺子,各自相安。
皇帝在那兒待了大半天,傍晚時分終於把梁公公搬來的這對處理完,雖然全國各地紛至沓來的摺子從沒有停歇的時候,皇帝光數數摺子,不用踏遍每一寸土地,就能知道國土幅員何其遼闊。
此刻嵐琪正好端茶來,見他站起來了,就問:「幸好是歇了,一會兒就該要點蠟燭,臣妾就該來催您了,回頭點一屋子蠟燭,算乾清宮的還是永和宮的?」
玄燁恨道:「堂堂大清的皇妃,連蠟燭都要數著點?」
嵐琪笑著等他喝完茶接過去,一本正經說:「金山銀山可就是從點點滴滴里掙下來的。」
她轉身要走,玄燁跟出來,剛想說要她陪自己去散步醒醒神,可卻聽嵐琪吩咐底下:「阿哥們要回來了,點心準備好了嗎?」
底下宮女則尷尬地說:「娘娘,您怎麼又忘記了?」
嵐琪一怔,臉上飛紅,這一天又一天,她的習慣幾時才能改,偶爾連環春她們都擔心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什麼問題。她不知道玄燁跟在身後,徑直往閨女的屋子裡去,玄燁站在門下看她,綠珠卻悄悄避開主子湊過來,輕聲道:「萬歲爺,您今天來了可真好。」
「怎麼了?」
「今天十三十四阿哥本說來用午膳,娘娘讓奴才們準備了一桌子的菜,結果等得公主們都餓壞了也沒見蹤影,那會兒才派人來說不來了。」綠珠滿臉的心疼,「娘娘總是會記不得,到時候了就讓奴才們給阿哥準備點心,每次這樣娘娘就會傷心一會兒,可她不讓奴才們告訴您。」
玄燁一直知道嵐琪捨不得孩子們搬走,可沒想到這樣嚴重,又聽綠珠說:「今天娘娘是不高興了才歇午覺的,平日裡不大歇,怕夜裡睡不著。」
玄燁皺眉點了點頭,將梁公公喊來問十三十四阿哥今日在做什麼,聽說騎馬去了,不免生氣念叨:「那是一半正經一半玩兒的事,平日也罷了,答應了為什麼不來?」
再想他進門時嵐琪那股子高興勁兒,若是如綠珠所說,不高興了才歇午覺,那自己突然到來讓她驚喜,倒是不經意地安撫了她被孩子們傷了的心,自己才略覺安慰。而她剛剛忘記了兒子們不會再下學到永和宮來,尷尬之下話也不說就跑去女兒屋子裡,想必是怕臉上有不好看的神情讓自己瞧見,這樣又讓玄燁很心疼。
他回身坐著等,果然半天才見嵐琪折回來,假裝說以為皇帝還要看摺子,以此來解釋她突然離開的緣故,玄燁明明剛才還聽她講點蠟燭的事,她是知道自己歇下了的,竟然不記得自己才說過的話。玄燁心疼極了,挽著她的手說:「咱們去太和殿看夕陽,你還沒見過吧。」
嵐琪茫然地望著他,笑道:「怎麼想起這個來?」
玄燁不言語,朗聲吩咐人準備轎子,便與嵐琪一前一後,晃晃悠悠繞過乾清宮保和殿,下了轎子,嵐琪一路念叨著:「日落有什麼可看的,夕陽不都是那個模樣?」
可玄燁卻牽著她的手一步步登上太和殿,看了日晷上的時辰,讓她到裡頭等一等,自己在外張望了半天,沒多久就興奮地跑進來拉著嵐琪跑到丹壁之上,夕陽斜射,滿目金沙浸染的世界,漢白玉的基座也熠熠生輝,梁棟背光處投下一道道頎長的黑影,更顯得鋪灑在地磚上的金色夕陽耀眼奪目。
嵐琪一步一步走出去,走過一棟棟樑柱,金光黑影在她臉上交替,再直視黃橙橙即將西墜的太陽,一時眯了眼睜不開,可手卻被人暖暖地捏住了,扭過頭玄燁正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說:「我會多抽空陪陪你,咱們從前沒有孩子時,你不也好好的,離了他們,就是回到了從前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