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顏茫然地問:「皇上要臣支持八阿哥?」
玄燁道:「你不願意?」
舜安顏忙否認,連聲道:「臣不是不願意,原本族人就在、就在……」事到如今,他在皇帝面前實在沒什麼可隱瞞了,終是橫下心,一五一十道,「他們就在幾位阿哥之間舉棋不定。」
玄燁冷笑,問:「你們有決定了?哪幾位阿哥?」
「還沒有決定。」舜安顏道,「祖父揣測您近年必然要動搖東宮,諸位阿哥中,大阿哥居長居功,五阿哥穩重正直,八阿哥儒雅聰慧,都是祖父們猶豫的人選。至於四阿哥,不論好或是不好,我們家是四阿哥名義上的外祖家,就算將來選了扶持其他阿哥,也要有所表示的。」
「有所表示是什麼意思?」
舜安顏尷尬地說:「譬如、譬如讓臣家中那個一事無成的叔叔隆科多,去幫襯四阿哥,至於臣,祖父希望是壓在最重的籌碼上,自然也可能是四阿哥。」
夜色中,皇帝臉上划過清冷的笑容,果然他的臣工們想得比他還早還周到,然而自己考慮的是大清江山的世代傳承,他們考慮的是一個家族的傳承,可笑的是,若沒有了國,何來的家,下一代皇帝若是不好,若是敗了這個國,他們這些貴族,就都要淪為庶民甚至階下囚,撐死了門楣又有何用。
舜安顏代表著他的家族,謀一己私利,溫憲就代表著自己,謀江山天下,果然他們夫妻間從一開始,就不同路。
「但是從今往後,臣以皇上的旨意為重,再不會為族人的意願動搖。」舜安顏忽然正色道,「臣即便不明白,也會照您說的去做,請皇上放心。」
玄燁吩咐:「太后和德妃皆哀痛至極,她們這陣子必然是不想再見到你,阿哥們都疼愛溫憲,外頭風言風語他們未必肯饒你,受委屈便受些吧,好歹你還活著,可朕的女兒已經沒了。」
一語又勾起傷心處,舜安顏伏地哽咽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只等皇帝要他跪安,去為公主守靈,兩人才散了。
守靈處,幾位阿哥見舜安顏到來,都是一臉恨意,但除了四阿哥之外,還都能冷靜,總算一夜相安。翌日清晨就要啟殯,白髮人不能送黑髮人,皇帝來上過一炷香後,便離了不曾觀禮,太后病中不能起,德妃娘娘自然也來不了,時辰一到就要出發。
因恐路上顛簸損了棺木傷了遺體,公主無嗣,出行前便由幾位兄弟各執釘錘將棺木釘住,敲打聲聲聲擊碎人心,五阿哥把持不住,扶棺哭了一場,在場之人無不垂淚,花樣年華的公主,就這般香消玉殞了。舜安顏更是如行屍走肉一般,如今支撐著他的,仿佛就是皇帝昨晚的囑託,皇帝說那也是溫憲的心愿,他即便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姑且做下去,等走到最後一步,他再隨溫憲隨自己的孩子而去好了。
「舜安顏,該走了。」七阿哥過來喊了聲額駙,他才恍然醒過神,棺木已經釘妥當,扶靈的隊伍已經啟動了。
侍衛牽來馬匹給額駙,卻另有人跑來說:「八阿哥請額駙和九阿哥一道坐馬車,額駙身子虛弱,天熱不宜再騎馬。」
舜安顏遠遠看過去,馬車邊八阿哥正與九阿哥說話,看到他,八阿哥頷首示意後便離開了。九阿哥是因其他阿哥到來前,一直頂著公主的身後事,的確是憔悴不堪,估摸著是因為這個才坐車,自己卻是昨天那一鬧,又失魂落魄地守了一晚上,縱然年輕,也的確有些支撐不住。要說九阿哥曾經那些侮辱的言語,舜安顏又怎麼肯與他同坐馬車,可世易時移,他如今要得到八阿哥的信任,必定要好好去親近他們。
隊伍里,德妃娘娘的車馬在最最後頭,一路上幾位阿哥輪流過來當值護駕,嵐琪比不得他們那樣悲傷,只是不舍女兒,且忐忑之後面對胤禵溫宸時該如何應對,有阿哥們輪換過來時,會到娘娘跟前請安說明,她卻是把幾位阿哥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