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嵐琪離宮遷往暢春園,四阿哥奉旨護送母親,嵐琪本不要他進園子,讓他到門前就回去,結果二阿哥偷跑出咸安宮的事先一步傳到了暢春園,胤禛還是被父親叫進去狠狠罵了一頓,質問他:「這點子是你也做不好嗎?叫你看管個人都看不住,還指望朕讓你去辦大事?」
嵐琪知道玄燁是怕自己吃虧,萬一和當年那個王氏一樣被掐死了,玄燁恐怕也不能好活了。現在想想是有那麼些後怕,乍然見到二阿哥時他目光兇狠,可很快就發現是個宿醉後還凍了半宿的人,莫說掐死她,連從蘇麻喇嬤嬤的屋子走出來,都還是環春攙扶的,再後來的事,想到一個大男人哭成那樣,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真真是很可憐。
但這會子玄燁把兒子罵得狗血淋頭,做娘的總是護犢子的,胤禛離開後她便沒給玄燁好臉色看,鬧得玄燁沖她發火:「你們還有理了?」可是三十多年福氣,嵐琪已經不再懼怕帝王威嚴,終歸是玄燁多寵多讓著自己,最後還是他軟下臉說:「你把朕嚇壞了,還不許朕說他兩句。」
嵐琪笑道:「那你是沒見到兒子關心我的模樣,做娘做到這份上,我真是心滿意足。兒子心裡,只有一個娘,人家心裡,還不定有什麼妃什麼嬪,哪裡有兒子可靠。」
這句話卻勾得玄燁心痒痒,緊緊箍著她的腰,嵐琪使勁兒捶他的手說:「什麼年紀了,還胡鬧,趕緊鬆開。」
只聽得外頭腳步聲,宮女們聽見動靜要進來,玄燁竟朗聲說:「都退下。」外頭的動靜戛然而止,他一彎腰,把嵐琪打橫抱起來,急得嵐琪道,「小心閃了你的腰。」
玄燁把嵐琪按在熱炕上,熱乎乎地氣息撲在她臉上,曖昧地笑著:「怎麼敢閃了腰,閃了腰還怎麼和你好?」
嵐琪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老沒正經。」她心裡是知道,即便自己的身子不再那麼敏感火熱,可是心愛的人猴上來,她還是會想依偎在他身邊,男歡女愛是世間最美好的事,如今年紀擺在眼前,偶爾行樂,比起年輕時,更有別樣的樂趣。
皇帝在暢春園悠哉悠哉住了兩天,精神氣色俱佳,對待皇子們,也漸漸有了好臉色。而嵐琪比大臣們更先知道,皇帝要眾人推選一位皇子做新太子,但他的目的並不是選太子,玄燁說他不會再立太子,這一次的事,是另有目的。
九月里太子被廢,十月里大阿哥被幽禁,宗親大臣們都累了,怕是心思也倦怠了,皇帝說該有些新鮮事讓他們提提神,讓那些自以為是的臣子們看一看,這江山是誰的,這天下有多大。
大概的事,嵐琪略略知道些,具體就不清楚了,也不明白玄燁說十一月該有的是什麼事,但那晚雲雨後說起白天慈寧宮的遭遇,說到太子可憐,玄燁當時嘆:「朕問過他,是否願意再以太子的身份為朕做一件事,他答應了。」
至於木蘭圍場裡,太子為何要扒拉在皇帝的帳子上,玄燁說太子那晚本想埋伏在外頭等著捉鬧了好久的鬼影的事,看看是不是大阿哥要設計害他,甚至準備若遇上大阿哥,就對他動手。鬼使神差到了御帳旁,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就那麼劃拉開了帳子,先看看父親在裡頭做什麼。
這麼巧合又奇怪的事,嵐琪聽得不可思議,玄燁說他也不信,可是太子這麼說,無論怎麼問他都是這麼說,想想當時除了風傳的鬼影外,沒有其他蹊蹺的事,似乎也是真的了。
至於鬼影是十四倒騰出來,為了嚇唬大阿哥和太子並挑唆他們的關係,這事兒玄燁說他知道,說大營里接連幾天出那麼奇怪的事,胤禵卻不沖在前頭張牙舞爪的,他身上就一定有問題,只要派人盯著他,就什麼都知道了。而太子出事那晚,胤禵的確是帶兵去邊防巡視,和他不相干。
皇帝的這幾句話,讓嵐琪事後想起來時,總禁不住要晃神。玄燁對一切都瞭若指掌,女人也好,大臣皇子也好,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與其和他博弈或想要欺騙他,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向他索取,十四那孩子從前什麼都敢要,玄燁才那麼寵愛他。可是沾染了人情世故,在朝堂里行走了幾年,他反而開始像個大臣似的,開始和父親玩心思。
想到太子哭訴當年放出溫貴妃嚇唬太皇太后,一隻在等父親的責備和懲罰,如果當時他就不再是太子,或付出沉重代價,也許人生的路就不會走偏。嵐琪想到小兒子這次在木蘭圍場裝神弄鬼,卻沒有受到該有的懲罰,心裡就不免擔心胤禵會不會步太子的後塵,她急著與玄燁商量,皇帝卻說:「等下一件事之後,朕自然有話對他說。咱們說好了一起看著他,怎麼會讓他走偏?」
十一月上旬,皇帝安養之後,逐漸恢復朝政,暢春園裡終日有大臣出入,皇子們也重新開始為父親辦差,女人們在園子裡,不免有些閒得慌。玄燁怕嵐琪悶,讓人接來嵐瑛住進園子裡,好讓她們姐妹說話解悶。
嵐瑛和玄燁見過一次,小姨子如今已是年過三十的嬌美婦人,做姑娘那會兒就不拘小節,如今在家母老虎似的,性格愈發張揚,玄燁每次見她,都被逗得大樂。
嵐瑛更矯情地隔得老遠和皇帝說話,玄燁讓她坐近一些,她便擠兌自家姐姐說:「回頭有人吃乾醋,妾身可承受不起,親姐妹也做不成了,這麼多年了,還總老說皇上喜歡妹妹,不喜歡姐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