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裡,玄燁到永和宮用膳,因近日時常擺宴,山珍海味已叫他倒胃口,還是永和宮裡的家常小菜合脾胃,琳格格醃的醬菜他也喜歡,因是頭一次吃到,問是不是環春新作的,知道是兒子府里妾室的手藝,笑說:「他倒是有福氣。」
可聽說胤禛對人家淡淡的,所以鈕祜祿氏進門多年仍無所出,玄燁笑道:「那小子的脾氣本就古怪,朕不覺得稀奇。」
嵐琪示意環春帶人下去,輕聲道:「那年家小姐怎麼辦,若是胤禛也不喜歡,豈不是白費你的心意,不如先問問兒子吧。」
玄燁卻道:「隨緣吧,便是不喜歡,也要把她放在貝勒府的,過了年,朕要把年羹堯外放到四川去做巡撫,把他歷練起來,往後好做胤禛的臂膀。他是漢臣,比蒙滿大臣差那麼一口氣,便是將來羽翼豐滿想成一方勢力,也足夠有人能挾制他,好對付。」
突然說這麼嚴肅的話,嵐琪不便細問,算著日子毓溪四五月里分娩,與玄燁商量能不能等毓溪生孩子後再提納側福晉的事,皇帝滿口答應,但提起曾許諾貴妃,胤禛下一個孩子不論男女都送去儲秀宮撫養,嵐琪道:「娘娘已經說了,毓溪的孩子不容易,她是不會要的,指不定從毓溪這兒開始就枝葉繁茂了,她不著急再等兩年。」
玄燁卻感慨:「她的性子就是好,倘或她姐姐也和她一般,不至於年輕時就傷了元氣,如今興許還活著。」可不禁嘆,「她若還活著,不知是什麼光景,她那麼護犢子,胤禛有些許風吹草動,她大概就要跟朕拼命了。」
嵐琪笑:「您這樣編排皇后娘娘,娘娘夜裡可要來找您了。」
玄燁惱道:「胡說八道,總說朕不正經,你自己呢?」
晚膳用罷,皇帝還等兩份八百里加急,知道嵐琪累了,便不在永和宮纏她。坐了暖轎一路回乾清宮,路上轎子稍稍晃了晃,他本不在意,可外頭的人卻來說:「萬歲爺,遇上十四阿哥了,十四阿哥等在路邊,您見不見。」
玄燁算算時辰,便把兒子叫到跟前,問他這會子怎麼還在外頭晃悠,燈籠之下,見他一身出門的衣裳,卻不知是要出去,還是剛回來。
胤禵躬身道:「兒子聽說八哥病情有反覆,想出宮去看一看,卻遇上皇阿瑪了。」
玄燁看了看這條路,胤禵真要出門,也不該往這裡走,不免責備:「你既然是想告訴朕他病了,為何不堂堂正正去乾清宮說,要耍這種花樣,你從這裡走,準備走哪道門出宮?」
胤禵像是料到這些,屈膝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說:「兒臣怕皇阿瑪惱,想說又不敢說,這會兒真是要出宮去,可聽說皇阿瑪的聖駕從永和宮來,猜想您在額娘那兒心情不壞,就斗膽來了。兒子是特地等皇阿瑪的,並不是扯謊。」
玄燁不大高興,可胤禵又道:「皇阿瑪,八哥有錯,他反省了也受罰了,他終歸是您的兒子,是我們的兄弟,還請皇阿瑪說幾句安撫的話,也好讓八哥儘快恢復。」
梁總管在邊上,見皇帝臉色不好看,上前來打圓場說:「天色很晚了,十四阿哥還是明天去吧,再晚些就要鎖宮門了。」
胤禵卻道:「我從太醫院拿了藥,要給他送去。」一面偷眼看了看父親,還是服軟讓了一句,「皇阿瑪若不准許,兒臣這就回阿哥所。」
玄燁看了看他,心中微微一嘆,平靜地吩咐:「去吧,帶朕的話,讓他好生養起來,朕還有很多差事要交給他。」
胤禵立時頓首謝恩,可不等他起來,父親又說:「你也二十歲了,不宜再留在宮中,過了年把宅子置辦好,帶著你的妻兒搬出去住吧。」
玄燁說罷這些話,就讓放下帘子繼續走,聖駕朝乾清宮去,梁公公笑著恭喜道:「十四阿哥總念叨要離宮開衙建府,這下總算盼著了,等奴才派人回過德妃娘娘,好好給您準備準備。」
梁總管說了,就隨聖駕而去,胤禵立在宮道上,呆呆地望著暖轎走遠,不知怎麼的,他一直盼著父母能讓自己搬出皇宮,盼著能過上沒有束縛的日子,可今天皇阿瑪終於開口答應,他反而覺得心裡少了什麼,一陣陣寒風撲在臉上,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出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