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道:「隆科多一向不是個東西,額娘放心。只是……」他不安地望了母親一眼,「兒子剛才對皇阿瑪說了些話,皇阿瑪若對您說,希望額娘別誤會,之後兒子再來向您解釋。」
嵐琪點頭不語,轉身進了暖閣,待脫下氅衣洗了手,先來瞧瞧玄燁好不好,見他擁著一床毯子在明窗下曬太陽,拍拍身邊的位置說:「你也來躺會兒。」
嵐琪笑:「我用了膳來的,躺著就不舒服了,梁總管說你還沒進膳,我讓他們搬炕桌來,我站在邊上伺候你可好?」
玄燁懶懶地答應,嘀咕著:「你不來,朕都沒心思用膳。」
嵐琪不理他,先去吩咐底下送什麼來,轉眼膳食就準備好,雖然仍舊是清淡的粳米粥,嵐琪知道玄燁吃厭了,配菜用的都是豬肚、鴨信、鵝掌等涼菜,見著一點葷腥,玄燁眉頭都鬆了。
她單膝靠在炕上,站在一邊給他夾菜,玄燁吃了個半飽,笑道:「你年輕時愛吃肉,見了肉不要命似的,別人苦夏,你夏天沒葷腥吃,臉都黃了。」
嵐琪直笑:「怎麼不記我一些風光體面的事?這些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說,孫子跟前都不能顯擺。」
最近玄燁總愛提她年輕的時候,頗有幾分臨了之人的心態,她傷心難過了幾天後,決心照舊如往常那樣相伴,只要玄燁今天還高高興興地活著,哪怕明日就走了,她也沒什麼遺憾。
說著話,一餐飯用得舒坦,玄燁又懶懶地鑽進陽光里,見嵐琪遞來帕子給他拭嘴,卻趁機在她手上捏一把,嵐琪本以為他又要說哄人的甜言蜜語,玄燁卻道:「你兒子今天,來問朕要太和殿的龍椅坐了,他說他願意承擔起江山之重。」
嵐琪一愣,想到胤禛方才在門前的話,心裡撲撲直跳,她當然不再畏懼玄燁的帝王之威,可這是天大的事,多少該懷有敬畏之心。含笑說:「皇上怪他了?」
玄燁搖頭:「只是叫他跪安了,朕還不想死呢,答應他豈不是催自己走?」
嵐琪責備:「又胡說八道。」
玄燁卻雲淡風輕地說:「他光明正大來問朕要,雖然問到眼門前,朕心裡的確不算太自在,可朕一向說,想要什麼就堂堂正正地來要,他這樣,就算早十年二十年,朕也未必動氣,更何況如今?」
嵐琪心裡一松,揚起笑容道:「說大話,若是早二十年前他來問你要,你還不把他拖出去打死?我進門時,兒子就說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叫我聽了別誤會,我還想是什麼事,現在聽來,不過如此。」
玄燁輕哼:「怎麼,聽你這口氣,朕就非要給他?」
嵐琪往他身邊挨著,坐在剛才他要自己坐的地方,笑悠悠道:「那你別給啊,再攥個十幾二十年的,我照樣天天陪著你。」
這話,是想玄燁長命百歲,嵐琪明知道不可能,總覺得哪怕多一天也好。玄燁當然聽得出來,要把帝位傳給胤禛,是他的心愿,嵐琪是想滿足他。倘若自己現在說,看中別的那個阿哥好,要給那一個不給胤禛,她也絕不會說個不字。就是無所謂,才開得起玩笑。
玄燁說:「明日讓小宸兒進宮,朕想她了。」
提起這個,嵐琪便道:「閨女來信,除了說舜安顏給隆科多兩隻海東青外,還問能不能回來,她等我們回信呢。」
玄燁想了想,吩咐:「她是知道這會兒有任何風吹草動,滿朝文武都會當大事來辦,他們就等著朕西去了。而朕不想臨了再橫生枝節,你叫她忍一忍,現在突然來了,若是被人發現,傳出些什麼話,你我固然無所謂,孩子們還要繼續過日子的。人言可畏。」
嵐琪好幾年沒見溫憲了,當然想念女兒,太皇太后臨終前,阿圖公主就在趕了回來的路上,後來公主臨終時都不能釋懷,嵐琪都是看在眼裡的,便央求玄燁:「我把這些話寫給她,但再添一句,叫她自己斟酌回不回來可好?你想閨女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