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最後告訴她, 「縱然許公子不是十全十美的郎君, 但他待我也算是不錯。我願意和他相知相守, 把從前的事都忘卻,好好地和他過日子。」
突兀地, 阿笙耳邊浮現出舊日崔姑母幽幽嘆息的聲調:「圖一個郎君什麼都行, 就是不要圖他對你的好。」
但是留春死了。
所以留春永遠地留在了這個臘盡白雪的闌珊春季,再也不用、也不能見到霜凋夏綠、秋月寒江、冬雪皚皚。
就只會存在於這個萬事萬物都初萌的美好季節,與冬眠後剛鑽出泥土的新芽打個照面, 永遠地沉睡在春花之下。
從外間踩著木屐的侍女踢踏響著走了進來,左右看一圈疑惑道:「花錦呢?」
不過她也沒多想,只是高聲喚著阿笙:「小姐,你的信到了!」
信箋上的字跡阿笙再熟悉不過,正是幼年與她拜於一個先生門下的留春。
果不其然,留春不會死的,想必都是空穴來風的流言蜚語,因著涿郡離這裡太遠,所以中途出了岔子,阿笙放下了吊在嗓子裡的這股氣。
然而,她這一口氣還沒舒到底,就被拆開信後的第行字給震得腦子嗡疼。
「阿笙,見信如晤。當你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我應當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呢?
晌午時分,拿出絹帕替許志博擦拭好酒液,留春的手指也不經意間沾染上了蘇屠醣酒液的芬芳。
哪怕是留春彼時心神恍惚,也不得不承認,這酒釀當真是醉人,就快要讓她把這一切當做是一場夢。
太荒謬了。
留春籌謀這麼久的一壺酒,許志博拍著胸膛、再三許諾的一壺蘇屠醣,居然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被打碎在地。
太荒唐。
然而,攥著沾染上濕潤泥巴的留春想,她要去哪裡再來找到這麼一壺絕世的蘇屠醣呢?
不會再有了。若是不曾告知阿笙還是另一說,問題是她已經承諾過阿笙,會以土儀的形式送給公子璜這一壺救命酒。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不僅是崔珩晏的問題,這三年來,在無數的通信來往之中,留春也從對方的寥寥數語中,察覺出了阿笙對於公子朦朧掛懷的傷感之意。
現在,倒是留春先給了他們懸崖上的一滴虛幻的蜜糖,卻要轉眼抽走。
為了照料孩子已經磨平的指甲,在掌心裡嵌出來血跡,對著許志博惴惴不安的眼神,留春的笑容越發寬和:「無礙的。」
會有人替你償命,所以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