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期待已久的劉異曲拉出第一個聲調的時候,阿笙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一頭牛。
這樣的話,在半刻鐘耳朵和心肺被折磨到不停絞痛的時候,面對著劉異曲興致盎然求師姐點評的表情,阿笙還可以誠懇道:「你的技術太高,然而你這是在對牛彈琴。」
她層次太低,完全領略不到這樣的神的領域。
於是當時阿笙只能委婉地勸說:「依我個人來看,你的曲調過於高深,不是不好,就是可能會有一些曲高和寡。」
換言之,就是她聽不懂。
再直白一點,實在、實在、實在太難聽了,哪怕是原本抱著「閉著眼睛誇獎」念頭的阿笙,在八角琴尾音盤旋在耳邊的時候,都吭哧吭哧講不出一句話。
真不知道從前劉異曲的身邊人,都是怎麼忍耐下來的,居然還能讓這個孩子這麼自信,全神貫注於拉琴的過程,一點自我懷疑的審視都沒有。
卻沒想到,劉異曲騰地一下站起來,就差要和阿笙握手,「我就知道,凡人聽不懂我的曲子,只知道貶損我,說我不適合這條路。但我知道,我這匹千里馬只是沒遇上好的伯樂。您天生就是我的師姐啊,我終於等到有人能欣賞我的這一天了。」
望著劉異曲激動到顫抖的臉,阿笙嘴巴開了又閉,艱難道:「你太客氣。」
劉異曲以自己為例子,生動形象地向阿笙說明,謙虛不是一個好的美德這樣一個道理。
可惜的是,阿笙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有點太遲了。
作為沒說真話的代價,阿笙每天晚上都要遭受魔音穿耳的折磨。
這還就算了,劉異曲真的不是凡人,他拉完之後,還要聽阿笙的點評,說他哪段拉的不好,哪段的節奏不對勁,方便他下一次復盤。
太難了,強打精神聽完他彈奏的阿笙揉了揉自己痛苦的耳朵,口乾舌燥地評價完,拿起茶水潤了潤唇。
有求於人,就是這樣的。心字頭上一把刀,忍字刻在心臟之上。
忍無可忍,還需得念著蘇屠醣再忍一下。
而作為真正被下了月茄顛的崔珩晏,恐怕還對此一無所知呢。阿笙望著冰涼涼的窗舷,很是憂鬱地想。
鼓脹的白帆飛揚在地平面上,號聲悠揚地傳到水天一色的遠方,近岸處是人頭攢動,細碎的聲音穿透空氣帶來了蘇州的味道。
目的地到了,終於可以下船。
也是因此,面對劉異曲關於崔珩晏的問題,阿笙不答反問:「劉公子出門,竟是沒告知我二妹妹一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