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素聽弟弟說要接受移植,為了提高成功率要優先考慮活體捐贈,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半天回過神來才點頭說,她會儘快找合適的配型的。
劉錦之接到白素的電話聽到她哭,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嚇得心臟都要驟停了,後來才知道是白惜言主動要求手術的事。實際上就算白惜言不同意,他們也一直在找合適的腎源。不過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苗桐那幫親戚的事,苗桐姨媽看到苗桐過得挺好,思來想去覺得外甥女說得有理,沒臉待下去就回鄉下了。而苗家的老兄妹在賓館裡住下了,周一大早上跑到苗桐的單位大門口,穿著喪服,舉著“苗桐認賊作父毆打窮親戚喪盡天良”的大字報在哭喪。
老兄妹的臉上和脖子上都是抓傷,又哭又鬧的,喊叫著:“叫苗桐的領導過來評評理。”
卓月臨時取消了出差的班機,從機場直接打車回來。老兄妹倆已經被唐律帶到了分社的會議室,他們早上都沒吃飯,唐律叫人去附近的茶餐庁買了各種包點燒臘來。卓月一進門就看到苗桐姑姑正在啃深井烤鵝,十幾個飯盒都吃得底朝天。
唐律都是和講道理的人打jiāo道,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真不知道怎麼應付。他們叫罵,既趕不走也罵不得。現在電視上只要是像他們這種qíng況的,都會定論為弱勢群體,動作稍過激就會被不明真相的善良群眾集體討伐。他們是做新聞的,最忌諱的就是勸過了頭,搞不好會成為嚴重的新聞事件。
卓月一出現,唐律就舒了一口氣,走上前小聲說:“卓姐,你可來了。”
卓月火氣來了:“怎麼回事?”
“我打電話叫小桐別過來了。這是她老家的姑姑和大伯,你看那大字報還擺在那裡呢。”唐律用耳語說。
“她什麼時候老家有親戚了?!”她只知道,她這個徒弟早就沒什麼親人了。
唐律嘆了口氣,要是苗桐過得貧困潦倒的,估計她那些所謂的親戚皁就躲得遠遠的了。
看到苗桐的領導來了,苗桐大伯擦了擦手,又拉出一張大長臉。苗桐姑姑吃好了,倒是笑容滿面的。卓月看出來了,這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唱黑臉,在這兒給她唱大戲呢。不過鬧來鬧去的,總會有個目的。苗桐姑姑紅口白牙地說苗桐給他們苗家丟了多大的臉,找上門跟她說理又被打,多冤枉多委屈,一定要領導來評理,否則就要上法院告她故意傷害。
這些年卓月是看著苗桐在成長,她要是真的打了這兩個老東西,作為師父她會給她鼓掌叫好的。
卓月盯著他們瞼上的傷,溫和地說:“你們臉上這傷是苗桐抓的?去醫院驗傷了沒?”
“我們鄉下人粗生粗養,這點傷不用上醫院的。”苗桐姑姑說,“我們就是想讓領導看看,你們的員工對親戚這樣,要個說法。”
“苗大姐,現在我們的單位跟以前不同了,員工的私事我們管不了的。你看你們被打了,要告她的話,一定要去醫院驗傷。現在的醫院很發達的,驗一下就知道是什麼物體造成的,甚至能驗出來是哪個人用哪根手指頭抓的,傷痕都可以對得上的。這樣苗桐想耍賴都沒法耍賴,這種事qíng我們建議介入司法調査。只要法院判了她故意傷人罪,我們雜誌社也會清理門戶,把她辭退。”
老苗兄妹對看了一眼,他們可不想做什麼司法鑑定,這個領導看起來不是糊弄他們的,要真的驗出來,那可就沒戲唱了。
苗桐姑姑趕緊說:“其實我們不想鬧到法院去,她畢竟是小輩,給點教訓就行了,總不能真的毀了她,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忍心。”
他們這都能叫不忍心,要是狠心點,難道要把刀駕在她脖子上?
“對,做長輩的這麼寬容,她也能得到教訓了。”卓月彎子繞夠了,臉上笑容一收,嚴肅地說,“那現在我們聊聊怎麼解決問題,說法我們給不了,要是再這樣鬧下去,影響了我們報社的聲譽,我們可以告你們侵犯名譽罪的。”
她就不信他們背後沒有人指使,否則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兄妹怎麼會動不動就把進法院掛在嘴上?既然他們講法律,那她就跟他們講到底。
“不過呢,我私人作為苗桐的直接領導,你們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都儘量可以幫你們達成。”
老苗兄妹商量了一下,決定全盤托出了,在這裡鬧下去貌似對他們也真的沒什麼好處。他們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源生地產去討說法呢。
唐律把老兄妹送出分社的大門,又勸他們去醫院看看,回到辦公室看卓月正在喝茶,擺著冷若冰霜的臉,看來是被氣得不輕。
“說了半天,原來是要苗桐家的那棟老房子和沒歸屬的三畝地。他們村gān部說除非是他弟弟的直系親屬簽字同意,否則就要充公,不能分給他們。”卓月冷笑,“我就說呢,八百輩子沒出現,現在倒是想起來有個侄女給他們丟臉了。”
“現在怎麼辦?”
“我先打個電話給白惜言吧。”
白惜言和卓月通完電話從書房出來,苗桐還咬著半根酸梅冰趴在沙發邊上看電視。他把她的腦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散亂的黑髮順到她的耳後:“你倒是真心想得開。”
苗桐小聲說:“想不開又能怎樣,去我爸媽墓碑上撞死?”
生活中總有大大小小的事qíng是即使迷茫著也要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她這程咬金一樣殺出來的親戚,不過是塊連墊桌腳都嫌小的絆腳石。
兩個在本市沒什麼親戚朋友的外鄉人,只要跟著他們,就知道他們的軌跡有多麼單一,除了去鬧事還去見了什麼人。下午白惜言和劉錦之去了守正律師事務所,前台小妹不認得白惜言,卻為他溫文爾雅的氣質折服了,殷勤地把他們帶到會議室里奉茶奉水的。
吳小芳看著他jiāo疊著長腿坐在會議室里,一瞬間,幾乎沒勇氣走近他。這個男人曾經是她最尊敬的人,那時她沒有任何的齷齪心思,只想做一個讓他驕傲地認真對待的孩子。她做對了事qíng,他獎勵她糖果。她做錯了事qíng,他懲罰她面壁。曾經這個男人在她心中如父如兄,可現在只剩下一點點悵然的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