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吧枕頭放在冰棺旁的小褥子上疲憊地依偎著棺材裡的人躺下去,從側面上,杜蘅像是安詳地深眠。她年幼時,杜蘅就喜歡睡在她的chuáng上,明明沒有實體,也根本感覺得不到溫度,她卻總靠著他睡。就像將離現在這樣隔著冰靠著他,冰得刺骨卻沒有辦法離開他分毫。
“杜蘅,我能不能把他們全殺了?怎麼會天譴?不過是死些賤民而已,跟你比來能怎麼樣?”將離喃喃道,“還有半年你就可以回來了……你就可以不生氣了吧?我真的沒有討厭帝姐,誰叫你喜歡她?嗯,太礙眼了……”
女帝的寢殿兩年來從沒等到過它的主人,每日將離就睡在這冰棺旁,等她睡著了,鄭鯤才能靠近為她裹上棉被。白寒露蹲在棺蓋上,看著將離熟睡時緊緊握住的雙拳,再看看棺材裡那半邊皎潔的臉,摸了摸眉骨,是美人都是禍水。
可是倆禍水湊在一起,就說不上誰禍害誰了。
“我要進入她的識海。”
老guījīng很是緊張,“上仙要做什麼?”
白寒露把手指豎在唇邊,詭秘一笑,“看戲。”
天上有座司命宮撰寫凡人的一生,開什麼花結什麼果,無法脫離三界之人皆是紙上的一齣戲。識海並不是海,每個人的意識形態是不同的,最淺顯易懂的便是記憶,可在最隱秘的地方都有座關著秘密或猛shòu的牢籠。
白寒露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漆黑一片又空曠的地方,喪失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什麼都沒有。
他心裡微微吃驚,這是他見過的做荒蕪的識海,如果這也能叫識海的話。
“公子,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游兒沉默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的鼻子吼,“哦哦,你又念錯咒語了是不是?!”這是什麼鬼地方,嚇死他了!
“你害怕?”白寒露看他一眼,“狐狸都像你這麼膽小嗎?”
“誰說小爺怕了?是你們láng族中十個里就有一個笨蛋加呆瓜!”
主僕二人正在不緊不慢地掐架,突然一個小石子骨碌碌地滾過來,滾到游兒腳下。他“哇哦”怪叫一聲,四爪並用抱緊他剛罵完笨蛋加呆瓜的公子,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誰扔的?出來!”
白寒露盯著小石子滾來的角落,“……將離?”
不多會兒,他看向的那個角落裡亮起來,是個大約六七歲的孩子,穿著淡薄的翠色chūn衣,墨黑色的頭髮好似瀑布般披滿了她的脊背,卻依舊看上去薄得可憐。只是祖母綠的眼睛那麼亮,裝滿了星辰。
“一隻是狐狸,一隻是láng,你們兩隻妖怪怎麼進來的?”小將離仰著頭,憂心忡忡,“門口那只會噴火的麒麟怎麼會放你們進來?”
會噴火的麒麟壓根是沒有的,那是將離自己識海中臆想的保護神。
“這是哪裡?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小將離伸手指撓了撓臉,不太好意思似的,“我呀,一直在這裡啊,父妃在裡面睡覺,吩咐我在這裡守門。”小孩的身後出現兩扇緊閉的朱紅大門,不知過了多少年月門上的shòu頭銅環已鏽跡斑斑。將離端正地坐在門口,“父妃在睡覺,誰都不許進。”
這扇門內鎖著的是她最不願回憶的往事,那門內永遠都不會有人推門出來,她年幼的自己一直守在這裡,孤獨地一直守著這座牢籠,不許人看見。
白寒露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糙編的蝴蝶,翠色翅膀,顫巍巍的長須栩栩如生,他把蝴蝶放在小將離膝蓋上,“這個,喜歡嗎?”
小將離拿起糙編蝴蝶睜大眼睛,驚喜地道:“這是蝴蝶?!我在畫上見過的!有很多花的地方才會存在的呀。”
“送給你。”
小將離的目色陡然冷淡下來,把糙編蝴蝶扔在地上,“你怎麼會那麼好心,是下毒了吧?我不要!”
紅狐狸奇怪地瞅著自家公子,他編的蝴蝶螞蚱從不捨得送人的。這小孩也未免太不識好歹了。游兒從白寒露身上跳下去正要去撿,糙編蝴蝶卻拍拍翅膀飛起來,翠色yù滴的翅膀灑著銀色的鱗粉向遠處飛去。小將離愣了愣,立刻提起裙擺追上去。
朱紅的大門前,游兒撓了撓腦袋,“一隻蝴蝶就哄走了。”
“因為將離不是貪心的孩子。”
“公子又知道了啊。”游兒怪笑著,“公子你對別人蠻好的嘛,為什麼只對你師弟冷著臉?”
為什麼?這還用問?
白寒露單手叉腰,“因為他討厭!”
游兒嘁了一聲,人家清明公子和藹溫柔得很,哪裡討厭了?面前朱紅的門開了,風卷著細沙chuī出來,白寒露的銀髮像雪般被突如其來的風chuī散開,一股子陳舊腐敗的霉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