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茶剛煎好,只聽到門外佩環叮咚作響,白寒露往門外看去,小侍們推開門,一個臻首娥眉的嫻雅女主人姍姍而來,身著茜紅緞衣,蟬翼般繡著雲紋的裙擺長長地拖在身後,姿態華美又莊重。
“奴家失禮,讓白老闆和諸位久等了。”女主人款款落座,在眾人的面孔上巡視一周,微笑,“白老闆帶來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呢。”
“這位是我的師兄白寒露和他家的夥計幽曇,從瑤仙島來,旁邊這個就是我提過的我們家的非銀了。”白清明介紹道,“這位美麗的女主人叫衣昭和,是我新認識的朋友。”
聽見柳非銀在小聲地詢問“你什麼時候背著我認識了女人”這樣話,那位女主人也不在意,轉頭吩咐身邊的小侍叫去叫來琴師。
白寒露有個錯覺,好似一時間,風臨城多數美麗的女子全都齊聚在這個大門深閉的樓閣。
白寒露看人時坦dàng,並不避諱,衣昭和大約沒被這樣大剌剌地看過,卻面色溫柔又平靜:“奴家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寒露公子直說便是,不必拘禮。”
白寒露微微點頭:“我不過是在想,這座飛鳳樓的老闆竟是位美麗端莊的小姐,頗意外而已。”
“美麗端莊不過是皮相,女子想在亂世中安身立命,與其以美色依附男人而生,不如聚在一處相互取暖,省得色衰而愛弛,倒落個悽慘的下場。”衣昭和邊說著邊去看白清明,復而暖暖一笑,“世人愚昧,這裡的女子即使個個才貌雙全守身如玉,在世人眼中也不過是一隻腳陷入了爛泥里的風塵女子,可這又何妨,沒有風塵地,哪見白月光?坐在此處的更是世間少有的淑人君子呢。”
白清明也笑回去:“小姐謬讚了,我這師兄雖然不太會說話,長得也冷冰冰,但人心極善,本事也比我qiáng些。今日帶他來,不過是想為你解憂。”
怪不得這麼殷勤地一大早就把他們帶出來“找樂子”,原來是給他找活兒gān呢。早知道白清明從小就摳門兒、愛財如命、心眼兒小、記仇,根本就不該對他抱有什麼美好的幻想。白寒露有點後悔自己跑來陪他過年,還不如冷戰痛快些。
白寒露的臉立刻拉得老長,可關鍵時候幽曇蠢得還不知道自家老闆被算計了,一臉驕傲地點頭附和:“是啊,小白說得沒錯,我們家大白可能gān了,人心也好,當初吾輩無家可歸就是大白把吾輩帶回家的哦。”
“寒露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衣昭和一臉仰慕之qíng溢於言表,“如果真的能夠幫到奴家,那可是我飛鳳樓全體姐妹的恩人了。”
白寒露真心覺得,目前坐在他身邊的這些人,他必須每刻都要原諒他們八百回才能夠淡然地坐在一起跟他們喝茶。
“如果能幫得上的話……”白寒露艱難地說,“那我自當竭盡所能。”
白清明yīn謀得逞後才坐正了身子,悠悠地斂目來chuī茶水上的浮沫,擺出認真做客的嘴臉。
不過師兄弟之間的洶湧,一點都沒有波及其他人,衣昭和一雙gāngān淨淨的素手擺在膝上,望著門外暗沉沉的天空,慢慢地陷入回憶中:“說起來都是陳年往事了,我的家鄉曾流傳著一個傳奇般的故事……”
第五章
【第四節】
六十多年前,那一年罕見的大旱,田中顆粒無收,赤松國進犯流蒼國邊境,戰事足足持續了大半年。由於軍中糧糙不足,流蒼軍苦苦守著邊關城池,就在此時,事qíng有了轉機。
據當時參加過那場大戰的軍士們說,被鮮血和戰火鋪滿的戰場,憑空出現了一個膚白賽雪黑髮及膝的美人,那美人在戰場上哀哀哭泣,被當時的小將軍簡長亭抱上馬背。
柔qíng與殺戮,英雄與美人,成為流傳至今的佳話。
只是戰場上為何會出現一個女子,已經沒有人肯去深究。
赤松軍中的能人將那女子的畫像繪成美人圖獻給赤松王,赤松王看了美人圖一見傾心神魂顛倒,竟提出以美人jiāo換五年和平。
流蒼國兵乏馬疲,為了黎民百姓休養生息,一向鐵腕的皇帝答應了這次jiāo易。那位叫銀羅的美人被封了公主的頭銜,遠嫁赤松國。
一向喜歡聽這些美妙故事的柳非銀臉上露出了緊張的表qíng,緊緊地揪住了旁邊幽曇的袖子,興奮地cha嘴道:“噢噢,一定是那位叫簡長亭的將軍追了去,要搶回自己心愛的女子啊。”
幽曇也點頭:“噢噢,肯定是這樣的,否則這故事也不會流傳下去的不是嗎?”
衣昭和微微笑,帶著點悽然:“若是這樣,說不定故事的結局就會改寫了呢。”
人活於世,忠孝尚且不能兩全,有幾個能恣意地隨著自己的心意生活呢。
銀羅遠嫁赤松國是領了皇命,簡長亭為了家人、邊關百姓和戰場上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沒有去阻攔的道理,只能雙眼通紅地站在城頭看著自己心愛的人離開。
流蒼國和赤松國隔著遇龍江,出嫁的隊伍要乘船經過半個月才能到達赤松的屬地,可就在船隊進入赤松屬地後,一個風雨jiāo加的夜裡,銀羅所乘的船沉了。
送親侍女們以為自己會沉屍江底,她們看不見了公主,抱著一根倒下的桅杆哭著呼救,漸漸的體力不支,慢慢地沉到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