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的那個得字還在嘴邊沒說出來,步搖就已經戴在鬢邊了。
大夫人順手抿了抿她的耳發,對自己眼光很是滿意:「好看。」
陳茗兒總算緩過來了些許,面色稍稍起了些紅潤。
「剩下的這些也都是襯你的首飾,你們這個年紀該好好打扮起來,不能總是素著,紅顏彈指老,再想打扮就來不及了。」
大夫人目光一斜,瞥見案幾便攤開的書冊,上頭是密密麻麻的註記,她隨手拿起來,倒扣著一翻,「《傷寒雜病論》,你看醫書?」
「是,這次跟著傅醫正去荊州,碰上襄城時疫,時疫傳到江陵,不少將士都染了病。那樣的場景現在想來仍是心悸不安。也不知研讀醫書有沒有用,但總想著能多做些。」
「你去了荊州?那你跟小五是一起從荊州回來的?」
陳茗兒一愣,「小五?」
「哦,」大夫人笑著解釋,「就是沈元嘉的小名。」
「小五……」陳茗兒不自覺地翹翹嘴角,應著大夫人之前的那句話,「是,我跟五爺一起從荊州回來的。」
大夫人突然明白過來,「我原本還怕他從荊州回來會……你知道他跟司空乾?」
陳茗兒點點頭。
「所以啊,這場仗,他輸不得,贏……也……」
陳茗兒會心點頭:「我懂他的為難。」
「說實話,他這次回來未見鬱鬱寡歡,我原本還真是有些驚訝,現下明白了,原來是你跟著呢。」
大夫人說得大方,陳茗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暈更深:「夫人別這麼說,我沒做什麼的。」
「你不用做什麼,你就在他跟前就行。」大夫人輕輕搖頭,帶著苦澀的笑意:「這些年,他總是一個人,不冷不熱的。很多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問他,他也不會說。他沒怎麼高興過,卻又好像也沒怎麼不高興過,一門心思就惦念著荊州的這場仗。說實話,我是心疼他,又擔心他。」
大夫人的一席話讓陳茗兒不禁想起從前印象中的沈則。冷漠,寡言,不管周遭如何喧囂,都會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被一股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力量阻斷,像屋牆阻住雨水,沾不濕他一分一毫。
大夫人與陳茗兒絮絮地說了好些閒話,陳茗兒極感激於她即便是閒談時也恪守的分寸感,任何有些許可能會叫陳茗兒難堪的話題都被大夫人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送走了大夫人,陳茗兒一個人靜坐良久,心裡感慨萬千。她見識過世家望族的勢力和冷眼,她曾經極力想融入想要被接納,踮起腳,伸長胳膊,卻沒人願意接她一把。她小心謹慎,一步步都似踩在裂了縫的冰上,卻從來不敢停,停下來,這冰裂開得更快。她只能一路往前,腳下的裂縫也一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