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點了點頭, 她把從面鋪里捧出來的那碗面放到歐陽的面前, 她生生捧了一路, 從燙手到冰涼, 那碗面放下的時候, 她看到歐陽眼中有淚光閃動。春歸默不作聲走了出去。
「我不想讓她來。」歐陽看春歸關上了門,對郎中說話,他的淚終於是流了下來。
郎中遞給他一塊帕子,他大抵能夠明白歐陽的心情,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 是帶著自尊的。那種自尊便是即便自己已是捉襟見肘,仍願在見她的時候為她帶去一朵花、一串糖葫蘆、一塊自己研好的墨,仍願讓她以為與自己一起,還是有盼頭的。然而現在,這種自尊掃地了,那女子看到了他全部的窘迫,他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
「歐陽,你還有機會。」薛郎中把麵條推到歐陽面前:「吃了這碗面,梳洗乾淨,拿著我借你的銀子,即刻啟程。」
「我不要。」歐陽不願開口與人借錢,那簡直太難捱了。
「歐陽我問你,你這一生受了這麼多苦,有沒有哪一刻可以令你覺得,尊嚴是最無用的東西?」薛郎中問他。
歐陽搖搖頭,他只剩尊嚴了。
「或許是有朝一日,你因著覺得自己窘迫遲遲不與春歸開口,而她最終嫁於別人的時候。那時你會覺得,此刻的尊嚴算什麼?你屬意的女子從此與你再無可能了。」薛郎中從懷中掏出一個金元寶,放到歐陽面前:「你想想我說的話,究竟什麼更重要。」而後站起身,走出了歐陽的家。
「先生怎麼樣?」春歸站在柵欄外,想進去瞧一瞧,被薛郎中拉住了:「回去吧,做一桌好菜,為歐陽先生送行。」
「真當真嗎?」春歸開心了起來,她眉眼間的喜悅在秋日的暖陽中跳了一跳,跳成一道和煦的天光。
「當真。走吧!」薛郎中看著她的模樣,笑出了聲。他在人間走了這麼一遭,見過各形各色的痛苦,無鹽鎮上的最深刻,而春歸的最輕描淡寫,卻最動人。
春歸跟在郎中身後,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悅,她跳兩步到郎中身旁:「郎中,如果歐陽先生高中了,我算不算名師出高徒?」她歪著腦袋想了想,鐵定算的。歐陽先生教了那麼多孩子,但誇她聰慧夸的最多。「如果歐陽先生高中了,我們會不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越想越離譜,歐陽聽她這樣說笑出了聲:「你是雞還是犬?」
「我嘛…都說我生的美…那我應當是鳳凰了!」春歸說完開心的大笑出聲。
到了醫館就與阿婆商量:「阿婆,我們晚上叫青煙來,一起給歐陽先生送行好不好?」
「好呀..」阿婆看春歸如此開心,自然也開心:「阿婆做一桌子好菜,你再去買幾壇好酒,今晚呀,咱們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