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二兩,高高的。」他把稱收了,「你給我六塊,零不用給。」
「別虧了老爺子。」秦屹說。
「不虧,」大爺也實在。
秦屹拿出十塊,遞過去,大爺收了錢,給秦屹找四元,再給他包地瓜。
地瓜用環保紙袋裝好,又扯了一方便袋套上,食指勾著袋子,遞到秦屹面前。他接過,沒急著走,靠在地瓜攤兒旁邊把包裝紙撐開,邊剝皮兒邊跟大爺嘮嗑。
「爺們今年貴庚?」
「七十一了。」
「不像啊,」秦屹聊著天,咬口地瓜。
老爺子也是個愛聊天的主,拿出一袋菸絲,開始卷旱菸,「怎麼不像,土埋半截的人了。」
「真不像,」秦屹並不是盲目誇讚,「看你這體格、精神頭的,也就六十五六。」
老爺子樂呵,秦屹往他煙盒裡看,「這煙沖。」
「還行,」老爺子用舌尖在捲菸紙邊緣舔過,兩指巧勁一擰,菸捲好了。
他下巴點著經過路人,正叼著菸捲,老爺子說:「別看方便,我抽不習慣。」
秦屹循著他目光望去,「其實也沒啥習不習慣的,就是念舊。」
老爺子緩緩轉頭,看著秦屹,「……沒錯。」
有一秒,秦屹從他眼睛裡看到了光。
「我聽說這地方要拆遷了。」老爺子說時,眼裡的光黯淡了。
秦屹咬口地瓜,甜的不需要嚼,抿一口就化了,順著喉嚨滑下去。
老爺子抽著旱菸,粗啞著嗓子說:「從我記事兒就在這俏坊街住,跟我爸練了一輩子攤兒,我是冬天烤地瓜,夏天烤苞米,一年四季都不閒著。跟這裡的鄰居生活了幾十年,大家都有感情,出來進去的,打個照面都能聊半天,誰家有點大事小情也都會幫忙。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老話一點不假,我們這些老骨頭念舊,不盼著改造,可年輕人跟我們想的不一樣,他們想著住高樓,開小車,賺大錢。」
老爺子往小街的盡頭看眼,長嘆一聲,「唉……」
秦屹聽出他嘆氣的意思,無非就是捨不得這些老鄰居。
他繼續說:「聽說這地方要蓋大商場,我也擺不了幾天攤了。」
「不捨得吧。」秦屹看著他問。
老爺子點點頭,「還真不捨得,我得指著這生活。」
「沒勞保嗎?」秦屹問。
「沒有,以前的工廠早就黃了。」
「低保呢?」
「我辦那東西幹嗎,有手有腳的。」
聽老爺子的口氣,就是硬脾氣,秦屹打心底敬重他。再聯想那些在街邊乞討、假裝肢體殘疾、騙取同情心的年輕人,就太不值得一提了。